“那个人?”几名核心干员面面相觑。
“江阙。”
老者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那个游离于所有体系之外,行事莫测,但……或许只有他,才接触过、理解过这种层面的‘污染’。立刻准备最高级别加密通讯,我要亲自和他谈。”
通讯建立时,江阙正站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城市。
夜幕下的都市灯火璀璨,但在他的灵视中,却能看到无数细密的、灰暗的“丝线”正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滋生、蔓延,相互连接,缓缓织成一张覆盖全城的、无形的大网。
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一个正在黯淡下去的“自我”光点。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凝重。
林晓晓和白芊芊站在他身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极其不适的“消融”感,脸色发白。
“江先生,情况想必您已感知。”
特调局老者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客厅,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语气急促,“前所未有的精神侵蚀,目标直指个体意识独立性的彻底瓦解。我们束手无策。您是否知道这力量的来源?可有应对之法?”
江阙转过身,目光落在老者影像上,缓缓开口:“‘同化秘会’。一个古老而隐秘的团体,并非实体组织,而是一种……‘理念’的污染集合体。他们不追求统治肉体,不崇拜具体神魔,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消除一切个体界限、差异、痛苦,实现所有意识的‘无差别大统一’。”
“无差别大统一?”老者皱眉。
“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江阙语气平淡,却字字惊心,“抹杀自尊,消解自我,摧毁边界,让个体意识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彻底失去独立形态。没有‘我’,就没有‘我’的痛苦、‘我’的迷茫、‘我’的冲突。在他们看来,这是终极的宁静与解脱。”
“荒谬!那是毁灭!”老者忍不住低吼。
“对他们而言,个体的毁灭,正是整体‘统一’的开始。”
江阙走到桌边,手指拂过那枚从王铁柱身边带回、此刻光泽异常黯淡的铜铃,“这次爆发的源头和催化剂,就在这里。”
“王铁柱?”
林晓晓惊道,“他身上的‘决绝之灵’?”
“嗯。”
江阙点头,“那本就是被严重扭曲的灵识碎片,其‘决绝’特质早已偏离守护自我,转向了‘决绝地奉献与放弃’。同化秘会的污染低语,不过是彻底点燃并扭曲了这股特质,将其变成了一个高效的‘感染源’和‘共鸣器’。王铁柱在崩溃边缘的彻底放弃,就像一个开关,激活了秘会早已埋设在城市意识底层的‘污染模因’,开始了这场大规模的认知瘟疫。”
“模因?像病毒一样的思想?”林晓晓若有所悟。
“比病毒更底层,更致命。”
江阙解释,“它直接作用于意识对‘自我’的认知框架。通过王铁柱这个高度‘共鸣’的个体作为跳板和放大器,秘会的低语正在以几何级数扩散,感染每一个内心深处存在自我怀疑、渴望归属、恐惧孤独的个体。越是敏感、越是曾压抑自我讨好外界的人,越容易被感染。”
特调局老者听得脊背发凉:“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种……正在所有人心中自我复制的‘思想绝症’?”
“可以这么理解。”
江阙看向窗外,“常规手段无效,因为你们无法对亿万人的内心同时进行手术。净化一个感染者,会有十个、百个新感染者出现。攻击无形的‘模因’本身,更是无从下手。”
“难道就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变成行尸走肉?”白芊芊急道。
江阙沉默片刻,眼中似有无数数据流和可能性闪过。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冷肃:“办法,有一个。但极其危险,且成功率无法保证。”
“请说!”特调局老者立刻道。
“同化秘会的‘统一’侵蚀,建立在否定个体独特性、放大痛苦与孤独感的基础上。”
江阙缓缓道,“要对抗它,不能从外部强行镇压或净化,那只会加深‘自我’与‘外界’的对立,反而落入其陷阱。必须从内部,‘重构’或‘唤醒’个体对‘自我’的认知,而且是能够抵御那种虚无‘统一’诱惑的、坚韧的‘自我’。”
“如何做到?”老者追问。
“需要一面‘镜子’,也是一把‘钥匙’。”
江阙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铜铃上,“王铁柱身上的‘决绝之灵’是被污染和利用的源头,但‘决绝’的本质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方向被扭曲。如果我们能设法,在污染的核心漩涡中,将这股‘决绝’的力量,从‘决绝地放弃自我’,扭转回‘决绝地守护自我’……”
“这怎么可能?!”
白芊芊惊呼,“他现在根本就是污染源的一部分了!意识都快被同化了!”
“正因为他处于污染的核心,他的转变才具有最大的‘共鸣’力量和‘示范’效应。”
江阙的眼神锐利起来,“如同病毒的核心编码被修改,其复制扩散的属性就可能发生根本性逆转。我们需要深入他被污染的意识深处,找到那一点未曾完全熄灭的、属于‘王铁柱’本身的‘不甘’,将其放大,用真正的、属于人类的‘自我’力量,去覆盖和扭转被污染的‘决绝’。”
“这太冒险了!进入一个被同化秘会重度污染的意识,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他,潜入者自己也会被污染同化!”特调局老者脸色严峻。
“我知道。”
江阙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只能由我去。我对同化秘会的‘逻辑’和污染模式最了解,灵识强度也足以暂时抵御侵蚀。而你们特调局,需要在我尝试内部扭转的同时,动用所有资源,做两件事。”
“请吩咐!”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暂时稳定并减缓现实层面的污染扩散速度。用你们所有的灵能技术、阵法、甚至舆论引导手段,制造信息屏障和心灵缓冲带,争取时间。第二,”江阙看向林晓晓和白芊芊,“我需要你们配合,在我潜入期间,从外部施加‘锚点’和‘牵引’。”
“我们该怎么做?”林晓晓紧张地问。
江阙取出几张泛黄的古旧纸页,上面描绘着复杂的同心圆阵图和奇异符文:“这是‘心渊固我阵’的残篇,原本用于稳定修行者心神,抵御外魔。白芊芊,动用你的资源,以最快速度按图制备阵基所需的一切稀有材料。林晓晓,你的‘言灵’本质是信念与祈愿的具现化,我需要你在阵法启动后,持续向阵中灌注最纯粹的、对‘独立自我’、‘生命尊严’、‘存在价值’的肯定与呼唤。不要试图对抗污染,只是持续地‘陈述’这些概念本身,如同在黑暗虚空中点亮一颗不变的星辰。”
“这……能有用吗?”白芊芊看着那复杂得令人眼晕的阵图。
“不知道。”江阙的回答很诚实,“但这是目前理论上,唯一可能从根源上扰动甚至逆转‘同化模因’的方法。从内部扭转核心,从外部提供‘不同’的共鸣选择。成败,在此一举。”
他走到窗边,望着城市中那越来越浓的、象征着意识消融的灰暗“网络”。
“同化秘会想要一个没有痛苦、也没有自我的世界。”
江阙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那就让我们告诉他们,人类的痛苦与迷茫,人类的尊严与抗争,人类的‘自我’哪怕充满缺陷——这一切的总和,才是我们之所以存在的全部意义。即便这意义需要负重前行,我们也绝不交换给虚假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