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山道上,碎石间露水未干。慕清绾抬手按住左手指尖,血又渗了出来,沿着掌心纹路滑到手腕。她没去擦。
谢明昭走在前头,脚步比刚才稳了些。掌心那道竖线已经沉下去,但每次握剑时都能感觉到它在跳。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跟上了,便继续往前走。
两人刚转过一道陡坡,前方林中走出一人。
那人穿着褪色的靛蓝麻袍,袖口绣着半截蛇藤纹。右手腕内侧有一枚梅花刺青,颜色浅淡,像是多年留下的旧痕。他站定后开口:“你们见过一个穿素裙的女子吗?用银针,会画血阵。”
慕清绾脚步一顿。
谢明昭立刻横剑挡在她身前。
“你是谁?”他问。
“南疆蛊师。”那人不躲不避,“姓柳,名无寄。二十年前离开药王谷,再没回去过。我师妹叫白芷,若她活着,该叫我一声师叔。”
慕清绾盯着他的脸。枯槁,眼窝深陷,说话时气息轻缓,不像作伪。
但她没放松。
凤冠碎片贴在胸口,微微发烫。这不是危险信号,而是提醒——此人与某种根源之力有关。
“你来找她?”慕清绾终于开口。
“她不该在这条路上。”柳无寄说,“这条路上的人,都会死。”
话音未落,林间掠出一道白影。
寒风卷起衣角,一柄短剑已抵住柳无寄咽喉。
白芷站在他身后,手指扣着剑柄,指节泛白。
“你说谁会死?”她声音很冷。
柳无寄笑了下,没动。“是你啊……我还当你忘了怎么拿剑。”
“我记得。”白芷手上用力,剑锋压进皮肉半分,“你也教过我一句话——‘以谎掩真’。你现在就在用。”
柳无寄喉头微动,血顺着剑刃流下来。“不错。那你猜我现在说的是真是假?”
“我不猜。”白芷说,“我只信自己看到的。”
她目光扫过他袖口的蛇藤纹。“你说二十年没回药王谷,可这纹样是十年前才改的。你在说谎。”
柳无寄低笑一声。“所以呢?你要杀我?”
“不必。”谢明昭开口,“押回去审。”
“等等。”柳无寄看向慕清绾,“我知道影阁总部在哪。”
空气一下子绷紧。
慕清绾瞳孔微缩。凤冠碎片骤然升温,贴着皮肤几乎要烧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胸前,感知那一股波动——不是虚妄,他说的是实话。
“你说什么?”她问。
“影阁总部。”柳无寄重复一遍,“不在京城,不在边关,而在皇陵地下三百丈。那里有座青铜城,埋着前朝最后的秘密。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正是通往那里的引线。”
白芷眼神一凛。“不可能!皇陵禁地我查过三次,没有通道。”
“因为你没找对入口。”柳无寄看着她,“你师父当年也没找到。但他知道有人在下面养蛊,用活人祭阵。他让我离开,就是为了保下一条线索。”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慕清绾问。
“因为我等到了执棋者。”他目光落在她额角,“你身上有火种的气息。只有你能打开那扇门。”
谢明昭突然出剑。
剑身横架在柳无寄颈侧,另一面贴着白芷的剑。他站在两人之间,眼神冰冷。
“够了。”他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砍断你的舌头。”
柳无寄没怕。他反而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林中落叶纷飞。
“好!好一个帝王手段!”他喘着气,“你以为封住我的嘴就能守住秘密?可你知道为什么影阁这么多年都没被挖出来吗?因为里面的人,本就是你们放进去的。”
白芷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他直视她,“你们敬重的先帝,当年亲手把第一批影阁死士送进了皇陵。他们不是叛徒,是守墓人。而现在,他们醒了。”
慕清绾呼吸一滞。
凤冠碎片剧烈震动,像要冲破衣料。她闭眼一瞬,启动【破妄溯源】。
眼前画面一闪:一座倒悬的宫殿,无数黑衣人在铜墙下行礼,中央立着一块碑,上面刻着“轮回归尘”。
是真的。
她说不出话。
谢明昭却更冷静。他手臂一推,两柄剑都被逼开寸许。
“带走。”他对白芷下令,“绑住双手,封住经脉,不准他运蛊。回京后再问。”
白芷迟疑了一下。
“动手。”谢明昭语气不容置疑。
她收回剑,从怀中取出三根银针,分别扎入柳无寄肩井、曲池、合谷。柳无寄身体一僵,气息顿时散乱。
“你不怕我死了?”他咳了一声,“我死了,影阁的事就永远没人知道。”
“我不怕。”谢明昭说,“我只怕听太多废话。”
两名暗卫从林后现身,上前将柳无寄反绑。他没挣扎,任由人押着走。
队伍重新启程。
白芷落后几步,走在押解者旁边。她一直盯着柳无寄的背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忽然问。
“知道什么?”
“师父不是病死的。”
柳无寄沉默片刻。“他是被人用‘噬心蛊’慢慢耗死的。就在药王谷密室里,整整七天。我没救他,因为我必须活着带出这个消息。”
白芷咬住下唇。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时机不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有当‘火种’现世,‘龙纹’共鸣,我才敢现身。否则,我说的话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前面的慕清绾听到这些,脚步慢了一拍。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的凤冠碎片。热度还没退。
谢明昭察觉她的异样,放慢脚步等她靠近。
“别信他一半的话。”他低声说,“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这是蛊师的习惯——不说全真,也不说全假。”
“可他说的那些……”慕清绾顿了顿,“我能感觉到,是真的。”
“那就更要小心。”谢明昭握紧剑柄,“真相往往藏在最后一句话里。而他还没说完。”
队伍继续下行。
山路渐宽,雾气变薄。远处可见官道轮廓。
忽然,柳无寄停下脚步。
“等等。”他说。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他抬起头,“风里有股味道。”
慕清绾皱眉。
她确实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腥甜,混在晨露气息中,几乎难以察觉。
凤冠碎片再次发热。
她正要开口,柳无寄却笑了。
“来不及了。”他说,“他们来了。”
“谁?”白芷厉声问。
“影阁的清道人。”他看着她,“专门清理像我这样的漏网之口。每当我开口说秘密,他们就会顺着气息找来。现在……”他顿了顿,“他们离这里只剩三里。”
谢明昭立刻下令:“改道,走东侧野径。加快速度。”
队伍迅速转向。
刚行出十步,柳无寄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
白芷冲过去查看,发现他嘴角溢出黑血,手腕上的梅花刺青正在褪色。
“他在自毁经脉。”她惊道,“想用血引蛊发动预警!”
谢明昭一把提起他衣领。“停下。”
“晚了。”柳无寄吐着血笑,“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执棋者出现了,带着兵符的气息,正往京城走。”
慕清绾心头一沉。
她低头看自己还在滴血的手指。血珠落在石阶上,留下一串暗红痕迹。
原来他们早就跟着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