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城,鸣女专门预留给鬼舞辻无惨的主殿中。
时间与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绝对的压迫感凝如实质。鬼舞辻无惨端坐在主座上,暗红色的眼眸低垂,看着自己手中那颗仍在微笑卖乖的头颅。
童磨的头。
它七彩的瞳孔依然闪亮,断裂的脖颈处已经恢复如初,肉芽的蠕动已停止。
童磨脖子上的毒痕已经消失无踪,紫藤花毒素彻底被分解。
“哎呀——!这一次真的好险,差点就要死在那里了,多亏无惨大人和鸣女姐姐救了我~!”
在被召回无限城的那一刻,童磨的脖颈已经完成了再生,成为了更接近无惨这一等级的究极生物。
所以无惨才选择让鸣女召回了童磨,如果让童磨顶着升起的太阳,继续和那几个猎鬼人作战,那么纵使它已经克服了脖颈的弱点,也一定还是会被击败。
无惨是鬼王,而且是生性胆小且谨慎的恶鬼之王。
它很不喜欢童磨,更不喜欢不怕砍脖子的童磨。
无惨厌恶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恶鬼,无论那威胁是大是小。可在斑纹剑士出现的当下,无惨又不希望失去童磨这种等级的战力。
“我就不应该允许你把教众扩大到一千人……”
无惨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拍打、转动着手中的头颅,如同把玩一件稍有瑕疵的工艺品。
每一次拍打,都让童磨脸上的笑容变形,看起来滑稽又诡异。
“哎呀……真的很抱歉,无惨大人~”童磨的声音从头颅上断续传来,依旧轻快甚至带着点被关注的欣喜。
“这次玩得稍微过头了点呢,那几个猎鬼人真的很有意思!没能吃掉他们真的很可惜!”
“闭嘴……”无惨撕烂了它喋喋不休的嘴。
“为了扩大教众,你的教会里面吸收了太多杂质,这是暴露在猎鬼人们眼皮底下的根本原因。”
无惨陈述着,指尖又一次将那七彩的瞳孔碾碎,眼球内的汁液喷溅而出。
“哈哈......您说得对,我当时觉得,看着那些混杂的欲望像发酵的污水一样冒泡很有趣,就任由他们变成一个臃肿又奇怪的组织了~”
童磨的语调毫无反省之色,只有分享趣事般的兴致,“不过我这次很乖哦,没有像以前那样把‘材料’堆成京观呢,没有太显眼,顶多就是给您添了一丢丢麻烦……”
“你还说没有添麻烦?就因为你的任性和肆意妄为!”
无惨的指尖微微用力,几乎要捏碎那美丽的头颅,“鸣女不得不冒着暴露无限城的风险,强行将你从日轮刀下拖回来。你经营了百年的教会,也在一夜之间被鬼杀队连根拔起!”
“阿拉阿拉~让鸣女姐姐费心了!请您放心,鸣女姐姐的血鬼术又快又隐蔽,根本就不可能会被追踪到嘛~”童磨毫不在意,也不知道它是真的对鸣女有信心还是单纯想要拱火:
“至于教会嘛……只要人类的心中还有无法填满的欲壑,只要他们对‘极乐’还有虚妄的憧憬,‘万世极乐教’随时都能在废墟上重生哦。下一次,我会更小心筛选‘食材’的~”
无惨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童磨说的是事实,但这次的损失和暴露的风险依然令它生气,以及最关键的——
他手臂一扬,将童磨的头颅精准地丢回下方跪着的无头躯干上,血肉筋络急速连接愈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童磨摸了摸重新接好的脖子,笑容灿烂,仿佛刚体验了一场有趣的游戏。
恢复了一点感情后,它作死得更卖力了。
“斑纹剑士出现了。”
无惨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主殿的温度骤降,“而且,很有后续将会不止出现一个。这让我想起了……一些非常不愉快的回忆。”
无惨猩红的眼眸凝视着,仿佛穿透了无限城,看到了数百年前那道如同太阳般灼热的身影,以及那令它骨髓冻结的斑纹。
无惨的命令在所有上弦鬼的脑海中响起。
‘接下来一段时间,所有鬼......不,普通的鬼无所谓,所有上弦行事必须加倍谨慎,收敛行迹。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不得进行可能引来柱级猎鬼人、尤其是疑似斑纹者的行动。’
‘尤其是猗窝座,’它特别点名,‘收起你那无谓的挑战癖。’
“是,无惨大人~”童磨乖巧地应声,眼眸却好奇地眨动着,“所以当时战斗时,我体内您的细胞那异常的活跃……就是因为感知到了那‘斑纹’吗?尤其是那火焰般的纹路~真是迷人的反应啊!”
无惨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鸷,童磨觉醒了感情之后,反而比之前空洞的模仿更让它感到一种被冒犯的厌烦。
“……”
只有一道血光闪过。
啪嗒——!
童磨刚接好不到一分钟的头颅再次滚落在地,脸上甚至还残留着那好奇的表情,无惨看也没看那具左摇右晃的无头身体和地上的头颅,仿佛只是弹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聒噪。”
无限城,某处武道场般的广阔空间,黑死牟六只金色的鬼瞳同时微微睁开。
“斑纹……以及至高领域……”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跨越数百年的沉重回响,“……斑纹剑士的时代,再次到来了吗?”
它身周的空气无声地震荡起来,不仅仅有战意,而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渴望。渴望再次证明自己,渴望斩断那份被诅咒的执念。
“期待……与汝一战。”
另一处练功场。
“至高的领域!”猗窝座停下拳头,青色的刺青脸上爆发出狂热,粉色的短发几乎要竖起来,“竟然在这个时代出现了!太棒了!!!”
它完全忘记了无惨方才“谨慎行事”的命令,脑海中只剩下对极致强者的向往和熊熊燃烧的战意。
它需要变强,更强!直到站在那样的对手面前!
“等着我!至高领域的剑士!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与你进行最高级别的!!赌上一切的死斗!!”
——
鬼杀队总部,又一轮柱合会议。
产屋敷耀哉苍白的面容上既有欣喜,也带着忧虑,声音温和地传入每位柱的耳中。
“……以上,便是出云龙也、蝴蝶香奈惠、蝴蝶忍三位,于万世极乐教本部,鏖战并成功击退上弦之贰·童磨的详细战报。”
这一次会议,出乎意料之外地给予了非柱级的蝴蝶忍旁听的资格,但是众位柱级剑士都没有什么意见。
能在上弦等级的战斗中做出不可替代的贡献,蝴蝶忍在大家心中早已是新的柱级预备役,成为新任“虫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此战,几位剑士重创了上弦鬼,斩下其头颅,迫使其在重伤濒死下被疑似空间类血鬼术救走。就如上次两位水柱斩杀上弦伍·玉壶一样,这是近百年来,对上弦取得的最具战略意义的战果之一。”
惊叹、敬佩、认可……各种情绪在诸位柱的眼中流转,他们的目光,牢牢聚焦在坐在前列的龙也和香奈惠身上。
“龙也和香奈惠小姐......很强嘛!我也不能落下!”风柱不死川实弥咧嘴,露出一个既凶狠又赞赏的笑容。
音柱宇髄天元慷慨激昂:“不愧是和我一样华丽的男子,以及两位华丽的女士!我华丽之神要为你们谱写最华丽的赞歌!”
岩柱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泪流满面:“阿弥陀佛……何等英勇,何等悲壮的战斗……”
富冈义勇默默点头:“还不赖。”
“义勇听到你们差点杀死上弦贰,激动得半夜把我喊起来练剑。”锖兔顶着一个黑眼圈,笑呵呵的。
耀哉等待大家感慨得差不多了,这才轻轻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在此战中,出云龙也于绝境中觉醒了‘斑纹’。”
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主公产屋敷耀哉接下来的话,唯有家学传承较为完整的炎柱炼狱槙寿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根据产屋敷一族的古籍记载,‘斑纹’,是呼吸法剑士突破身体极限的征兆,能极大提升身体能力。其显现条件是心跳与体温的异常升高和极强身体素质,至于特征则是在身体上出现特异的花纹......”
“......而且,只要有一位剑士开启斑纹,那么那一时代的其他剑士只要条件具备,也会纷纷开启斑纹。”
耀哉顿了顿,看着大家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然而,古籍亦明确记载,凡开启斑纹者,无一能活过二十五岁。此乃......取得强大身体力量的代价。”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香奈惠手中原本捧着的茶杯,在产屋敷耀哉说出“无一能活过二十五岁”这句话时,被她下意识地捏碎了,温热的茶水顺着香奈惠绷紧的手指流淌下来,滴落在榻榻米上。
她无视了自己被瓷片割伤的手掌,美丽的脸上血色尽褪,粉紫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身旁的龙也。
‘为什么……’
‘为什么在刚刚触碰到幸福的可能性之后……’
她想要拼死守护的未来,原来早已被标注了清晰又残酷的倒计时——龙也只剩下六年寿命了。
她曾以为最深的恐惧是战死,是守护之物被夺走。现在才知道,还有一种恐惧是明明抓住了光芒,却眼睁睁看着这光芒在自己的指缝中,注定要无可挽回地流逝。
她身为“柱”的理性在尖叫,在命令她维持花柱的仪态,接受这为了胜利的必要代价。
但属于“蝴蝶香奈惠”的那个部分,那个会为妹妹操心、会期待庭院花开、会悄悄在龙也训练后递上一杯清茶的女孩,正在无声地碎裂,就像她掌心的茶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