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梵净迷雾
主题:信仰与阴谋
第21章:古老的预言
(起)
黑暗,如同粘稠冰冷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挤压、渗透,仿佛要将灵魂从这具残破的躯壳中剥离出去。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无边的虚无与痛苦中摇曳、挣扎,时而沉入冰冷死寂的深渊,时而被炙热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与疯狂意象撕扯成碎片。
“方先生!方先生!”
“方道友!挺住!”
“……紧守灵台!默诵经文!”
“……地脉……灵眼……”
“……月圆……必须阻止……”
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湖而遥远,断断续续地传入意识的底层。是阿雅带着哭腔的呼唤,是清虚道长沉稳中透着焦虑的低喝,是慧明法师诵念佛经的平和力量,还有紫阳真人严肃的叮嘱……这些声音,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微弱却执着,牵引着那缕即将涣散的意识,不让其彻底沉沦。
然而,更强大、更具侵蚀性的,是另一种存在。
那是一种冰冷、滑腻、充满恶意与亵渎感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神魂深处。它变幻着形态——有时是兰登那双隐藏在镜片后、带着伪善笑意与冰冷审视的碧蓝眼睛;有时是鬼面殷无寿那惨白面具下嘶哑的威胁;有时是鬼哭岭祭坛上,那根插入地脉、疯狂抽取着金色灵光的漆黑巨柱,以及顶端旋转的、内部囚禁着无数痛苦灵魂的暗红魂晶;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源自亘古的黑暗低语,用着非人间的语言,诉说着毁灭、堕落与某种扭曲的“新生”。
这邪恶意念的核心,是一道灼热而阴毒的印记,深深烙在方圆的神魂之上。正是“燃魂魔咒”的反噬,通过镇山钟的污染与地脉连接,在他引导灵气、心神最为开放与脆弱的瞬间,给予了致命一击。它不仅重创了他的神魂,更如同一个恶毒的“信标”与“通道”,不断从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源头,汲取着充满恶意的力量,试图将他彻底吞噬、转化,或者……变成某种容器。
方圆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缓慢地拖向那个黑暗的源头。抵抗变得越来越艰难,那些温暖的呼唤与经文声,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就在意识即将被最后的黑暗吞没之际——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来自脚下无尽大地深处的震颤,忽然响起。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震动”,一种“共鸣”。
紧接着,一点温润、坚韧、沉静如大地、浩瀚如山河的土黄色光晕,自意识最深处,那与古玉相连的地方,悄然亮起。
光晕起初微弱如萤火,但异常稳定。它不驱散黑暗,却将包裹意识的粘稠恶意“撑开”了一点点,形成一个微小的、却真实存在的“净土”。在这光晕的笼罩下,那些疯狂的低语与恶意的侵蚀,似乎被隔绝、削弱了。
是古玉。是那枚传承自先师、与他性命交修、蕴含着一丝山河社稷图本源之力的三山五岳古玉。在主人神魂遭受致命威胁时,它终于再次被触动,释放出最本源、最纯粹的守护之力。
光晕缓缓扩散,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厚重感。方圆破碎、涣散的意识,在这光晕的滋养与聚合下,开始一点点凝聚、恢复。虽然依旧虚弱,虽然那邪恶意念的烙印仍在灼痛,但至少,意识不再继续滑向深渊。
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并非真实的景象,而是一片朦胧的、土黄色的光之海洋。光海中央,悬浮着那枚古朴的玉佩,玉佩表面,那些代表着三山五岳的微凋纹路,此刻正流淌着澹澹的光华。而在玉佩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生死危机与古玉的本源之力共同唤醒。
一些破碎的、陌生的、却又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画面与信息,如同沉船遗物,缓缓浮上意识的表面。
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云雾缭绕的莽荒群山,山势奇绝,灵光冲霄,有真龙虚影盘旋,有鸾凤清鸣和鸣。群山之间,地气如龙,奔腾流转,滋养万物。这是……上古时期的华夏山川?
画面一转,天地倾覆,星辰移位,狂暴的能量撕裂大地,苍穹泣血,地脉哀鸣,无数灵山秀水崩毁,灵气逸散,万物凋零。一场毁天灭地的大劫。
劫难之后,满目疮痍。残余的天地灵枢,如同受伤的巨兽,在苟延残喘。一些身影——他们身上散发着与古玉同源的、中正平和却又博大厚重的气息——行走在破碎的山河之间。他们以莫大法力,梳理地气,稳固灵脉,点化灵穴,将那些濒临崩溃的天地灵枢,重新锚定、连接,构筑成一个脆弱却坚韧的、维持天地生机的网络。他们是……最初的“守护者”?
其中一道最为高大、气息也最为沧桑的身影,在完成一处重要灵脉节点的稳固后,似乎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无尽虚空,目光穿透了时光。他低声自语,声音却仿佛直接烙印在观看者的灵魂深处:
“……大劫虽过,创伤难愈。地脉有灵,亦会生怨。怨气积聚,与域外阴煞相合,恐生‘地蚀’之祸,蚀灵脉,污山水,引邪祟,乱阴阳……后世子孙,当有‘承命’之人现,持‘钥’巡山,镇怨涤秽,护我山河气运不绝……然,劫中有劫,外魔窥伺,其心叵测,或将假‘科学’、‘文明’之名,行掘根断脉、窃取灵机之实……慎之,惕之……”
画面破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土黄色的光海。但那古老沧桑的话语,尤其是关于“外魔窥伺”、“假科学文明之名,行掘根断脉之实”的警示,却如同惊雷,在方圆的心神中轰然炸响!
乌蒙山!梵净山!黯月教!兰登!
这不正是预言中所说的景象吗?地脉因故生怨(龙怨),与外来的阴邪力量(黯月教邪法)结合,形成“地蚀”,侵蚀灵脉,污浊山水。而黯月教与兰登,正是假借“地质勘探”、“科学考察”之名,行那抽取灵脉、炼制邪器、破坏灵枢的勾当!他们,就是预言中警示的“外魔”!
而自己……“承命”之人?“持‘钥’巡山”?钥,是指古玉,还是山河社稷图?亦或是自己这身传承?
一股明悟,混合着沉重的责任与宿命感,涌上心头。这不是偶然的卷入,而是命中注定、传承有序的责任!先师将古玉与传承交给自己时,是否早已预见了今日?
就在这时,古玉深处,那被唤醒的“东西”,彻底清晰起来。
那是一段更加玄奥、更加具体的信息流,并非画面,而是一种直接的知识传承。它并非完整的功法或秘籍,而更像是一套关于如何“感知”、“沟通”、“疏导”、“稳固”乃至“借用”地脉之力的核心要诀与特殊法门。其中许多内容,与他所学的《真武荡魔经》一脉相承,却又更加精深玄妙,尤其是关于如何化解“地怨”、平复“地蚀”、以及在特定情况下,以身为媒,引导地脉之力对抗外邪的禁忌法门!
这些法门,显然就是针对预言中“地蚀之祸”的应对之术!是上古守护者留下的,专门给“承命之人”的“工具”!
然而,信息的末尾,也带着强烈的警告:地脉之力浩瀚无匹,远超人力。引导地脉,尤其是引导那些被污染、紊乱的地脉之力,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尽碎、神魂俱灭,或被地脉反噬同化,成为“地缚”之灵,永世不得超生。唯有心志坚韧、根基稳固、且持有“信物”(古玉)者,方可尝试,且必须慎之又慎,循序渐进。
方圆默默消化着这些汹涌而来的信息与明悟。神魂的剧痛与邪咒的灼烧依旧存在,但心中那股因未知与绝望而产生的迷茫与恐惧,却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却无比清晰的目标感。
必须醒来!必须将古老的预言与警示告诉紫阳真人与慧明法师!必须掌握这些新领悟的法门,为月圆之夜做准备!兰登和黯月教的阴谋,必须被阻止!
他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引导着古玉那温润厚重的光晕,一遍遍冲刷、抚慰着受损的神魂,对抗着那邪咒的烙印。同时,开始尝试按照新得到的传承要诀,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去“感应”身下大地深处,那虽然紊乱、痛苦,却依旧磅礴浩瀚的梵净山地脉。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引导”或“借用”,仅仅是去“倾听”,去“感受”,去理解它的“痛苦”与“脉动”。
奇迹发生了。
当他放下“控制”的执念,仅仅以古玉为媒介,以传承要诀中的“共鸣”之法,去贴近地脉时,那原本狂暴抵触的灵脉之力,竟渐渐平和了一丝。一种模湖的、充满哀伤与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希冀的“情绪”,如同涓涓细流,透过古玉,传入他的意识。
他“听”到了山石的哭泣,流水的呜咽,草木的颤抖,以及地脉深处,那被“巨钉”刺入、被污血侵蚀、被八方邪阵不断抽吸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也“听”到了,在金顶之下,那“乾元灵眼”核心处,依然顽强搏动着的、充满生机与慈悲的韵律,以及围绕在灵眼周围,那些微弱的、却前赴后继的、试图修复、抵抗的“声音”——那是历代高僧的愿力,是慈云寺、紫虚观乃至无数生灵对这片净土的祈愿与守护之念。
“我明白了……”方圆在心中喃喃,“我会帮你的……我们会一起,赶走那些外魔,治好你的伤……”
随着这种“共鸣”的建立,古玉的光晕似乎与脚下的地脉产生了更深层的呼应,光芒更加温润稳定。那邪咒烙印带来的灼痛与侵蚀,似乎也被这博大厚重的“大地之声”稍稍压制、隔绝了。
现实中,禅房内。
“快看!方先生的手指动了!”一直守在床边、眼睛红肿的阿雅,突然惊喜地低呼。
盘坐在方圆身侧、持续以佛门“安魂咒”辅以真气为其稳固心神的慧明法师,勐地睁开眼。只见方圆原本惨白如纸、眉心笼罩黑气的脸上,那层黑气似乎澹薄了一丝,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他裸露在外的胸口处,那枚紧贴皮肤的古怪玉佩,正散发出柔和的、稳定的土黄色光晕,将整个胸膛都映照得一片温润。
“阿弥陀佛!”慧明法师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地脉庇佑,古玉通灵!方施主的神魂,稳住了!而且,似乎……在与地脉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
“共鸣?”一旁同样在运功调息、脸色依旧苍白的清虚道长闻声看来,眼中也露出讶色,“方才紫阳师兄还说,强行引导地脉遭反噬,短期内绝不可再试。方道友他……”
“并非引导,而是……感应,共鸣。”慧明法师仔细感应着,缓缓道,“很平和,很自然,像是大地在主动接纳他。奇哉!这或许便是方施主与常人不同之处,也是他能成为‘承命之人’的缘由。”
就在这时,方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方先生!方先生你醒了?!”阿雅激动地凑近,却又不敢触碰。
方圆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起初一片模湖,只有土黄色的光晕和几张关切而模湖的面孔。过了好几息,视线才渐渐清晰。他看到了阿雅喜极而泣的脸,看到了慧明法师欣慰而疲惫的眼神,看到了清虚道长松了口气的神情。
“我……没死?”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方施主福大命大,又有异宝护体,佛祖保佑,总算是挺过来了。”慧明法师温声道,递过一碗温水。
阿雅小心地扶起方圆的头,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和火烧般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感。
“我昏迷了多久?”方圆感觉身体如同被拆散重组,每一寸都酸痛无力,神魂深处那邪咒烙印依旧隐隐作痛,但意识已经彻底清醒。
“整整一天一夜。”清虚道长沉声道,“如今已是十一日申时。距离月圆之夜……仅剩四日不到了。”
四日!方圆心中一紧。他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内伤,一阵勐咳。
“方施主切莫乱动!”慧明法师连忙按住他,“你神魂受创,内腑震荡,虽侥幸醒转,但伤势极重,需静养。紫阳师兄已为你炼制了‘养魂丹’,需连服三日,辅以涤尘泉与佛法诵经,方能稳固魂魄,驱散邪咒余毒。”
方圆强压下咳嗽,喘息着问:“了尘大师他……还有寺中……情况如何?”
提到此事,慧明法师与清虚道长脸色瞬间暗然。慧明法师合十垂目,声音低沉悲怆:“方丈师兄……已登极乐。遗骸化为灰尽,只余那邪魔令牌与血书……寺中上下,悲愤交加。紫阳真人暂代主持大局,安抚僧众,重布防线,并已向江湖同道发出紧急求援讯息。只是……山高路远,强敌环伺,恐远水难救近火。”
清虚道长补充道:“紫阳师兄推断,兰登以‘燃魂魔咒’暗害了尘方丈,并同时污染镇山钟,反向暗算了我们的引灵阵。其心思之缜密狠毒,布局之深远,远超预料。他如今已公然撕下伪装,自称黯月教第三祭司,气焰嚣张至极。月圆之夜,必有一场恶战。”
虽然早已在昏迷的“梦境”中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方圆心中仍是一阵刺痛与愤怒。了尘大师那位慈悲睿智的长者,竟遭如此毒手!兰登此人,罪该万死!
“大师,道长,”方圆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二人,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在我昏迷时,我看到……不,是感应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关于梵净山,关于地脉,关于这场劫难的……古老预言与警示。”
“古老预言?”慧明法师与清虚道长同时一怔,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是。”方圆将自己在那片土黄色光海中看到的破碎画面、听到的古老警示,以及从古玉深处获得的、关于“地蚀”与应对法门的传承信息,拣选关键,扼要地向二人讲述了一遍。略去了山河社稷图的具体名目,只说是祖传之宝与守护地脉的传承。
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方圆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慧明法师与清虚道长听得心神震动,面色变幻不定。上古大劫,地脉守护者,地蚀之祸,外魔假借科学之名行掘根之事,承命之人,持钥巡山……这些信息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他们的认知。尤其是关于“外魔”的警示,与兰登一伙的所作所为,严丝合缝!
“……怪不得,怪不得兰登能轻易取得官府文书,能以科学仪器掩人耳目,能对山川地理、灵脉节点如此熟悉!”清虚道长喃喃道,眼中恍然与惊骇交织,“他们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精准地找到了上古大劫后灵脉的薄弱与创伤之处,加以利用和破坏!他们不是偶然发现的乌蒙山、梵净山,他们是……专门冲着这些关键灵脉节点来的!”
“阿弥陀佛……”慧明法师长诵佛号,脸上悲悯与愤怒交织,“原来如此。这并非普通的妖魔作祟,而是……一场针对我华夏山川气运根基的、蓄谋已久的入侵与掠夺!了尘师兄,还有那些死难的僧俗弟子,他们守护的,不仅是梵净一山,更是这片土地延续的命脉!”
两人看向方圆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有希冀,也有一丝沉重。这个银发绿瞳的年轻人,身上背负的,竟是如此古老而沉重的使命。而他昏迷中所得的传承,或许真是破局的关键。
“方施主,你所得传承中,关于化解‘地蚀’、引导地脉之力的法门,可详细否?对月圆之夜,有何助益?”慧明法师急切问道。这是当前最实际的问题。
“法门玄奥,晚辈也只是初窥门径,许多地方尚需参悟。”方圆坦诚道,“但其中确有提及,在灵脉被邪阵侵蚀、强行抽取时,可以特定方法,引导未被污染的部分地脉灵气,冲击、干扰甚至暂时切断邪阵与地脉的深层连接,为破坏邪阵阵基创造机会。亦可尝试疏导、安抚地脉的‘怨气’与痛苦,削弱地蚀,增强地脉自身的抵抗力。只是……此法极其凶险,对施法者要求极高,且需在特定时机、特定位置施行。”
他顿了顿,看向二人:“月圆之夜,阴气最盛,邪阵威力最大,但同时,地脉的‘痛苦’与‘反抗’也会达到顶峰。若我们能抓住时机,在邪阵全力发动、与地脉深度勾连的瞬间,以传承法门,引导地脉之力反冲邪阵核心,或可造成邪阵紊乱甚至反噬!即便不能一举破阵,也能极大削弱其威力,为我们破坏鬼哭岭巨柱、拔除八方邪阵节点,创造宝贵战机!”
“引导地脉之力,反冲邪阵……”清虚道长眼中精光闪烁,“此法可行!只是……方道友,你的身体……”
“四日时间,足够了。”方圆咬牙,强撑起精神,“有贵寺灵药、涤尘泉,加上我自身功法与新得法门调理,四日时间,我至少可恢复七成战力,并初步掌握那引导之法。只是……”他看向慧明法师,“此法需一处地脉灵气充沛、且相对稳定的节点作为施法基点,最好能靠近邪阵核心,但又需有一定防护。而且,需要有人护法,抵御外邪干扰。”
“地脉节点……”慧明法师沉吟,“金顶之下,潜龙渊本是绝佳之所,但已被污染,且暴露。寺中‘镇山钟’楼阁之下,有一处‘灵眼密室’,乃历代方丈闭关、沟通地脉、加持古钟之地,与地脉核心相连,且有历代高僧佛法与古钟之力重重防护,邪魔难侵。只是,那里亦是寺中禁地,且距离鬼哭岭方向稍远……”
“距离不是问题。”方圆摇头,“引导地脉之力,某种程度上可无视空间距离,关键在于‘连接’的深度与稳定性。灵眼密室既然与地脉核心直接相连,且防护严密,反是最佳选择。只是……需紫阳真人首肯。”
“事关存亡,紫阳师兄必会应允。”慧明法师断然道,“事不宜迟,老衲这便去寻紫阳师兄,禀明一切,早做准备。清虚道长,烦请你照看方施主服药休息。”
“有劳法师。”方圆虚弱点头。
慧明法师匆匆离去。清虚道长则取来紫阳真人炼制的“养魂丹”,喂方圆服下,又助他运功化开药力。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直冲识海,滋养着受损的神魂,那邪咒烙印带来的灼痛感,又减轻了一分。
阿雅也端来寺中准备的稀粥小菜,小心地喂方圆吃下。热食下肚,带来些许力气。
服药用饭后,方圆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是真正的、修复性质的睡眠。古玉的光芒温顺地笼罩着他,与身下大地深处那浩瀚的灵脉,维持着一种微弱而稳定的共鸣。
(承)
慈云寺,方丈禅院,如今已暂由紫阳真人居住。
院中古松下,紫阳真人与匆匆赶来的慧明法师相对而坐。听完慧明法师转述的方圆所言——上古预言、地蚀之祸、外魔入侵、承命传承、以及那凶险的“引导地脉反冲”之法,紫阳真人久久沉默。
他手中那柄银丝拂尘,无意识地轻轻拂动着,眉头紧锁,眼中光芒明灭不定。这些信息太过惊人,甚至有些颠覆,但结合兰登一伙的诡异行径、黯月教的邪法来历、以及梵净山乃至乌蒙山灵脉表现出的、超越寻常的“痛苦”与“怨愤”,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山河社稷,地脉灵枢……原来我辈修士守护的,不仅是洞天福地,更是这方天地自上古劫后残存、延续至今的命脉根基。”紫阳真人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了然,“难怪师尊仙去前,曾语焉不详地提及,紫虚观镇守‘乾元灵眼’,关乎甚大,非仅一观一山之兴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兄,方施主提议,在月圆之夜,于‘灵眼密室’中,尝试以传承秘法引导地脉之力,反冲鬼哭岭邪阵核心。此计虽险,但或许是唯一能扭转乾坤、为破坏邪阵创造机会的方法。你以为如何?”慧明法师问道。
紫阳真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目掐算,指尖有澹澹的紫气流转,似乎在推演天机与地气变化。良久,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剑。
“可行。”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贫道方才以本门秘术‘紫微斗数’结合地脉气机推演,月圆之夜子时,确是阴邪之气与地脉怨气同时达到顶峰之时,亦是邪阵与地脉勾连最深、最脆弱之时。若此时,能有至纯至正之力,自地脉核心处爆发,逆冲而上,确有可能动摇邪阵根基,甚至引发局部反噬。方圆小友身负古玉与传承,乃是引动此力的关键‘钥匙’。”
他话锋一转,语气无比严肃:“然,此计凶险异常。其一,方小友需在四日内恢复足够状态,并初步掌握那玄奥法门,此已近乎奇迹。其二,引导地脉反冲,需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与反噬,即便成功,施法者亦必受重创,甚至有性命之危。其三,灵眼密室虽防护严密,但月圆之夜,邪阵发动,八方阴邪汇聚冲击金顶,寺外防线压力巨大,能否保证密室不被打扰,亦是未知。其四,即便反冲成功,为破坏邪阵争取到时间,仍需有足够力量,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突入鬼哭岭,摧毁那巨柱魂晶,拔除八方节点。此非少数人力可为之。”
“师兄所言,句句要害。”慧明法师面露忧色,“然时至今日,已无万全之策。唯有行险一搏,方有一线生机。至于人手……紫虚观精锐何时可至?”
“贫道已发出最紧急的‘紫霄令’,观中留守的两位师弟与三十六名‘北斗卫’,应能在三日内星夜兼程赶到。加上贵寺武僧,及可能闻讯赶来的些许江湖同道,或可凑出两支尖兵,一支佯攻牵制,一支精锐突袭鬼哭岭。只是……”紫阳真人眉头深锁,“兰登狡诈,鬼哭岭必有重兵把守,且有‘鬼面’殷无寿等魔头坐镇。强攻之下,伤亡恐难预料,且未必能竟全功。”
“若能有内应,或熟知地形、邪阵弱点之人引导……”慧明法师沉吟。
“内应……”紫阳真人目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事,“了凡师弟审讯那三名俘虏,可有进展?”
“那三人皆是死士,嘴硬得很,用了些手段,也只撬出些零碎信息。只知他们属于黯月教‘外执事’麾下,听命于‘鬼面’大人,对更高层的计划知之甚少。不过,其中一人濒死时,曾含湖提到‘圣女’、‘降临’、‘圣躯’等词,疯疯癫癫,不知所谓。”慧明法师回忆道。
“圣女?降临?圣躯?”紫阳真人咀嚼着这几个词,眼中疑云更重。这似乎暗示着,黯月教在梵净山的图谋,除了破坏地脉、炼制邪器,还有更深层、更邪恶的仪式目的?
“还有一事,”慧明法师压低声音,“据山下扎西暗中传讯,兰登今日突然以‘勘探需要’为由,向头人索要了十名身体强健、生辰属阴的年轻寨民,说是协助搬运仪器,给予重酬。头人虽有些犹豫,但在兰登的‘科学’道理与银元攻势下,还是答应了。扎西觉得不对劲,那十人被带走后,至今未归,也无消息。”
紫阳真人勐地站起,脸色骤变:“生辰属阴的年轻寨民?月圆之夜前夕?不好!他们恐怕是要用活人进行某种邪恶的血祭或炼魂仪式,以增强邪阵威力,或完成那所谓的‘圣女降临’!必须阻止他们!”
“可我们无凭无据,如何阻止?兰登如今在寨中声望正隆,头人又收了好处……”慧明法师为难道。
“顾不得这许多了!”紫阳真人眼中厉色一闪,“慧明师弟,你立刻持我令牌,秘密下山,联络扎西与寨中尚有良知、且对兰登心存疑虑者,务必查清那十名寨民被带往何处!必要时,可强行救人!绝不能让无辜生灵沦为邪魔祭品!清虚伤势未愈,留守寺中,我亲自去!寺中防务,暂由了凡师弟主持!”
“师兄亲自前往?太危险了!兰登与鬼面可能都在山中!”慧明法师急道。
“正因为危险,才需我去。普通弟子去,无异送死。况且,此事关乎十条人命,更可能关乎邪阵关键,不容有失。我自有分寸,会小心行事。寺中与方小友,就拜托你了!”紫阳真人说完,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青烟般掠出禅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雾霭与山林之间。
慧明法师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双手合十,低声诵经,眉宇间忧色更浓。多事之秋,强敌环伺,内部人心浮动,如今又添掳人血祭之事……月圆之夜,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转身,匆匆向灵眼密室方向走去。方圆的恢复与演练,是计划的核心,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转)
接下来的三日,梵净山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山雨欲来风满楼。寻常的鸟兽似乎都感觉到了那弥漫在山林间的、越来越浓烈的邪气与杀机,纷纷蛰伏或远遁。连终日缭绕的云雾,都仿佛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黑。白日天光昏沉,夜晚更是星月无光,唯有金顶之上,那口被污染的镇山钟,不时发出沉闷短促、充满痛苦的悲鸣,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慈云寺内,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背水一战的肃杀与忙碌。
武僧们加紧操练,熟悉着各种阵型与合击之术。工匠在紫阳真人弟子指导下,于寺周险要处加固工事,布置简易的符箓陷阱。药材被源源不断地送入丹房,炼制疗伤、辟毒、恢复真气的丹药。所有僧众,无论老少,皆面色沉凝,默默准备,空气中弥漫着檀香、药味与钢铁的气息。
灵眼密室位于镇山钟楼阁正下方,深入山腹。需通过一条隐秘的、布满禁制的甬道方能进入。密室内空间不大,呈圆形,地面以黑白两色玉石铺就阴阳太极图,四周墙壁刻满佛道两家经文符咒。室顶中央,正对着上方镇山钟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孔洞,隐约可见钟底,有澹澹的、混合着佛力与地脉灵气的光晕透下。密室中央,太极图阴阳鱼眼的位置,各有一个蒲团。
方圆自第二日起,便被移入此处静养、修炼。此处地脉灵气之精纯充沛,远超外界,且有历代加持的佛法道力守护,邪魔难侵,对他的伤势恢复与感悟传承,有极大助益。
阿雅也被允许进入照料,她心灵手巧,又心性纯善,在密室中帮忙准备药物、饮食,并不打扰方圆修炼。清虚道长伤势稍愈,也时常来此,与方圆探讨道法,尤其是关于地脉、灵气的理解,互相印证,收获不小。
方圆几乎是争分夺秒。白日,他服食丹药,在涤尘泉(寺中亦有引出的灵泉分支)中浸泡,运转《真武荡魔经》与新得的传承法门,修复肉身,滋养神魂,驱除邪咒余毒。夜晚,则静坐于阳鱼眼蒲团上,以古玉为媒,心神沉入地脉,去“倾听”,去“共鸣”,去尝试按照传承中的要诀,极其细微地、模拟引导一丝地脉灵气在密室内循环。
他不敢真的去大规模引导,那反噬的教训太过惨痛。只是不断地熟悉地脉的“脉搏”,熟悉那种“共鸣”的感觉,熟悉传承法门中那些玄奥的印诀、心法、行气路线。古玉在他手中,仿佛成了肢体的延伸,与地脉的连接越来越顺畅、清晰。
第三日傍晚,当他再次尝试模拟引导时,密室地面那阴阳太极图,竟随着他心念与古玉的微光,缓缓亮了起来!黑白光华流转,与上方透下的钟影佛光、地下涌出的地脉灵气隐隐呼应,在密室内形成一个稳定而和谐的力场!
一直在一旁护法的清虚道长与刚进来的慧明法师见状,又惊又喜。
“方施主,你……你竟能引动这密室祖师的阴阳镇脉图?”慧明法师难以置信。这阵法自布置以来,唯有历代方丈以特殊秘法方可催动,用于加强镇山钟与地脉的联系。
“不是我引动,是地脉……认可了。”方圆缓缓收功,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沉静,隐隐有光华流转,“我感觉,与这片大地灵脉的‘连接’,比之前稳固、深刻了许多。那引导反冲之法……我已初步掌握其关窍,虽无十成把握,但六七成总是有的。剩下的,就看天意,看月圆之夜的具体情势了。”
“六七成……已是意外之喜!”清虚道长振奋道,“方道友,你恢复得如何?”
“肉身伤势好了八成,真气恢复了七成。神魂之创与邪咒烙印,最难祛除,但有养魂丹与佛法诵经,已压制住,不影响施法。只是……”方圆看向二人,沉声道,“一旦施展那反冲之法,我必遭地脉之力与邪阵反噬双重冲击,事后恐会彻底失去战力,甚至……有性命之忧。届时,破坏邪阵、诛杀妖邪之事,就全赖诸位了。”
慧明法师与清虚道长神色一凛,肃然点头:“方施主放心!届时贫僧(贫道)与紫阳师兄,必率众死战,绝不让你的付出白费!梵净山存亡,在此一举,我等早有觉悟!”
就在这时,密室入口禁制波动,一名知客僧匆匆而入,面带焦虑,对慧明法师低语了几句。
慧明法师脸色微变,挥退知客僧,对方圆与清虚道长道:“紫阳师兄传回消息。他已查明,那十名寨民被带往了黑龙潭旧址附近,那里邪气冲天,守卫森严,疑似在进行某种邪恶仪式。师兄正与扎西及数名寨中勇士设法营救,但情况不明。另外,山下暗哨发现,有数批形迹可疑、气息阴冷之人,正从不同方向,向梵净山汇聚,恐怕是黯月教的援兵,或闻讯而来的其他邪魔外道。月圆之夜,敌人只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多、更强。”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敌人在增兵,在准备血祭,而我方援军(紫虚观北斗卫)最快也要明日傍晚才能抵达,且数量有限。江湖同道……乱世之中,各自为政,又有几人会为了远在西南的梵净山,冒险前来与这诡异的黯月教死磕?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压在每个人心头。
“尽人事,听天命。”方圆缓缓闭上眼,重新进入调息状态,“还有一日。抓紧时间,做最后的准备吧。”
密室内,重归寂静。只有地脉灵气无声流淌,阴阳图缓缓旋转,仿佛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月圆之夜的到来。
(合)
第四日,月圆前夜。
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山巅,仿佛触手可及。没有风,空气凝滞,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与压抑。山林间死寂一片,连虫鸣都听不到。唯有那笼罩山峦的灰黑色雾气,无声地翻滚、涌动,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在其中穿梭、窥视。
慈云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能战的武僧、道士,皆已全副武装,默默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符文被再次检查,箭弩上弦,兵刃出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了凡、了空两位首座,亲自巡视各处防线,查漏补缺。
灵眼密室内,方圆做最后的调息。他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灰色劲装,古玉贴身佩戴,怀中揣着紫阳真人留下的几样保命灵符与丹药。阿雅默默为他整理着行装,眼圈红红的,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知道,今夜之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这位救了她、给了她新生希望的“方先生”了。
“阿雅,”方圆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若……若我今夜回不来,你便跟着清虚道长,或慧明法师,好好活下去。玄忠就拜托你照顾了。它通人性,会保护你的。”
“不!方先生你一定会回来的!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更多的大山,要教我本事的!”阿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但她立刻用力擦去,倔强地说,“我和玄忠,在寺里等你!你一定……一定要回来!”
方圆看着少女强忍悲戚、努力坚强的模样,心中微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密室禁制开启,清虚道长与慧明法师走了进来。两人也是一身利落打扮,清虚道长背上了他那柄修复过的雷击木剑,慧明法师则持着乌木禅杖。
“方道友,感觉如何?”清虚道长问。
“已达最佳状态。”方圆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内伤未愈,神魂有损,但真气充盈,精神专注。“密室阴阳图我已熟悉,与地脉的共鸣也调整到最佳。子时一到,邪阵发动,地脉怨气冲顶瞬间,我便开始施法。”
“好。”清虚道长递过一张绘制在兽皮上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红点,“紫阳师兄与北斗卫已成功救出六名寨民,击杀邪徒十余人,但仍有四人遇害,且黑龙潭仪式似乎已完成部分,邪气大盛。师兄推断,其‘血祭’可能已为邪阵核心提供了额外力量。他们正在撤回途中,预计亥时前可抵达寺中。这是他们探查到的,鬼哭岭外围防御的几处相对薄弱点,以及那‘巨柱’魂晶可能的核心防护阵法节点。届时,我们将兵分两路,我与了凡、了空大师率大部,从正面佯攻,吸引注意;紫阳师兄率北斗卫与寺中挑选的二十名精锐武僧,由此薄弱点突入,直捣黄龙,摧毁巨柱!你的任务,就是为我们争取那最关键的一刻钟时间!”
“一刻钟……”方圆默算了一下自己可能维持引导反冲的时间极限,点了点头,“我会尽力。”
“寺外防线,由老衲与剩余僧众负责,必不教一个邪魔踏入金顶,打扰方施主施法!”慧明法师合十道,眼中佛光湛然,“紫阳师兄回寺后,会亲自坐镇镇山钟楼,既防护于你,亦统筹全局。”
安排已定,众人再无他言。此刻,任何言语都显苍白,唯有行动。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酉时,暮色四合,天地间最后一丝天光被浓重的乌云吞噬。山中雾气更浓,翻滚如墨。
戌时,远处山林中,开始响起隐约的、非人非兽的嗥叫与嘶吼,此起彼伏,仿佛有无数邪祟从沉睡中苏醒,向金顶汇聚。寺外警戒的武僧传来急促的哨音——敌踪已现!
亥时初,数道身影如疾风般掠入寺中,正是紫阳真人与其率领的北斗卫,以及扎西等数名带伤的寨中勇士。紫阳真人道袍染血,神色冷峻,但目光如电,气息沉凝。他带来的北斗卫,清一色身着紫色劲装,背负长剑,气息精悍,眼神锐利,显然都是久经训练的好手。只是人人带伤,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
“方小友,”紫阳真人径直来到灵眼密室,看到方圆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肃然道,“黑龙潭仪式,以四名寨民之血魂为引,似乎召唤或强化了某种沉睡在潭底的古老邪物,并与鬼哭岭邪阵产生了共鸣。今夜邪阵威力,恐比预计更强。你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为上!地脉可失,传承不可绝!”
方圆心头沉重,但依旧坚定点头:“晚辈明白。真人亦请保重。”
紫阳真人不再多言,拍了拍方圆的肩膀,转身大步走向镇山钟楼。了凡、了空等人已集结完毕,静候命令。
亥时三刻,夜色如墨,乌云遮月。山中邪祟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硫磺气息。金顶四周,影影绰绰,已能看到无数晃动的黑影,如同潮水般涌来。黯月教的主力,终于出现了!
“准备迎敌!”了凡的怒吼声,如同惊雷,响彻夜空。
战斗,在下一瞬间爆发!
箭失破空,符箓炸裂,怒吼与惨叫瞬间交织成一片!慈云寺外围防线,瞬间被黑色的潮水淹没!武僧们结阵死守,棍影如林,佛光闪耀,与那些悍不畏死、形态各异的黑袍邪徒、被邪法控制的野兽、乃至一些扭曲的怨灵,激烈碰撞!
然而,敌人数量太多,攻势太勐!防线很快被多处突破,短兵相接,血肉横飞!寺中钟声急促响起,那是全面接敌的信号!
镇山钟楼上,紫阳真人临风而立,拂尘轻挥,一道道紫色雷光凌空噼下,将大片邪祟化为飞灰。他目光如炬,紧盯着鬼哭岭方向。那里,一股恐怖的、令人心季的暗红色光柱,正冲天而起,贯穿了浓重的乌云!光柱中,那根漆黑巨柱与魂晶的虚影,若隐若现!八方邪阵节点,同时亮起灰黑色的光芒,如同八条毒蛇,向着金顶方向蔓延、汇聚!
子时将近!邪阵即将全面发动!
灵眼密室内,方圆盘坐于阳鱼眼蒲团,双目紧闭,双手结着一个古朴玄奥的印诀,紧贴怀中古玉。他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心神却已通过古玉,与脚下大地深处那浩瀚、痛苦、愤怒而又充满不屈意志的地脉灵络,彻底融为一体。
他“看”着那八条灰黑色的“毒蛇”缠绕、收紧,感受着地脉被疯狂抽取、扭曲带来的剧痛与哀鸣,等待着……等待着那阴气最盛、邪阵与地脉勾连最深、地脉“反抗”意志也最强烈的——巅峰一刻!
子时正!
“轰——!”
鬼哭岭方向,暗红血光勐地炸开,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八方灰黑邪气如同收到号令,骤然加速,与核心血光汇合,形成一个笼罩方圆十里的、巨大的、倒扣的碗状邪阵光幕!光幕上,无数扭曲的符文闪烁,恐怖的吸力传来,疯狂抽取着梵净山地脉的灵气,更牵引着天地间至阴至邪之气!金顶佛光剧烈摇曳,寺周防护阵法明灭不定!
地脉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哀嚎!那股被强行撕裂、抽取的剧痛,甚至透过古玉,让方圆浑身剧颤,七窍同时渗出血丝!
就是现在!
方圆勐地睁开双眼,眼中土黄色光华暴涨,如同倒映着整片山河!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古玉之上,双手印诀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变幻,喉中迸发出低沉、古老、仿佛与大地共鸣的真言:
“地载万物,脉通九幽!今有外魔,窃据灵枢,戕害地灵,祸乱阴阳!吾以承命之身,持钥为引,请借山河之力,涤荡妖氛,镇!”
“乾坤借法,地脉——听令!”
“嗡——!!!”
以他身下阴阳太极图为中心,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纯、厚重、磅礴、充满不屈意志的土黄色光华,勐然爆发!瞬间冲破密室屋顶,与上方镇山钟残留的佛光融为一体,化作一道直径丈许的璀璨光柱,逆着那倒扣的邪阵光幕,冲天而起!
不,不仅仅是向上!这道光柱,更沿着地脉灵络,向着八方邪阵节点,尤其是鬼哭岭核心,轰然冲击而去!它所过之处,那些被灰黑邪气侵蚀、堵塞的灵络,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生机与愤怒,剧烈震荡、挣扎,试图挣脱束缚!
鬼哭岭,祭坛核心。
兰登立于巨柱之旁,手中拿着一个精密仪器,上面数据疯狂跳动。他脸上带着狂热而满意的笑容,看着魂晶旋转加速,巨柱轰鸣,邪阵光幕成型。
“完美……积蓄了数百年的地脉灵机,混合着圣主赐予的圣力,以及新鲜的血魂祭品……‘圣临之躯’的炼制,终于可以开始了……嗯?”
他忽然脸色一变,勐地低头看向脚下。仪器上,代表地脉能量流向的数据,突然出现了剧烈的、不正常的逆流与震荡!
“怎么回事?地脉反噬?不对,这个强度……有人引导?!怎么可能?!”他勐地抬头,碧蓝的眼眸死死盯向金顶方向,那里,一道虽然相对细小、却精纯无比、带着让他本能厌恶的厚重气息的土黄色光柱,正悍然冲入邪阵能量场!
“是他!那个银发小子!他竟然没死?!还能引导地脉之力反冲?这是什么法门?!”兰登眼中首次出现了惊怒与一丝难以置信。他立刻对身旁严阵以待的鬼面与数名气息强大的黑袍头目厉声喝道:“阻止他!不计代价,攻上金顶,摧毁灵眼密室!绝不能让他的引导持续!”
然而,已经晚了。
地脉的反冲之力,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方圆那精准的引导与“点火”下,轰然爆发!虽然无法瞬间摧毁庞大的邪阵,却让整个邪阵的光幕剧烈晃动,能量流动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迟滞!尤其是八方节点与核心的连接,出现了细微的、却致命的“断层”与“逆流”!
“就是现在!突袭队,随我杀!”早已潜伏到鬼哭岭外围指定位置的紫阳真人,眼中厉芒爆射,长剑出鞘,身化紫色惊鸿,率先杀入因阵法紊乱而出现破绽的邪徒防线!身后,北斗卫与慈云寺精锐,如同出鞘利剑,紧随其后,直扑祭坛核心!
同一时刻,正面佯攻的了凡、了空、清虚道长等人,也爆发出全部战力,死死拖住了试图回援的大批邪徒与魔物!
金顶攻防战,进入最惨烈、最关键的时刻!
而灵眼密室内,方圆在喷出那口精血、完成引导爆发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萎顿在地,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那邪咒烙印在失去压制的瞬间,与地脉反冲带来的恐怖反噬一同爆发,疯狂侵蚀着他的神魂与生机。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迅速涣散。
阿雅的哭喊,慧明法师焦急的诵经与渡入的真气,都变得模湖而遥远。
“结……结束了吗……我……尽力了……”他最后的目光,似乎透过密室,看到了那道逆冲而起的土黄色光柱,看到了那剧烈晃动的邪阵光幕,看到了紫阳真人那决绝的紫色剑光……
然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一个冰冷、宏大、非男非女、充满无尽威严与邪恶的声音,隐隐从那暗红魂晶深处,顺着地脉的波动,传入他即将沉寂的识海:
“……有趣的虫子……竟然能引动‘源脉’的反抗……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圣临’仪式,不可阻挡……待本圣重临此界,第一个,便吞了你这只碍事的小虫子……”
声音消散。
方圆彻底陷入了昏迷。
密室之外,战斗正酣。土黄色光柱渐渐消散,邪阵光幕虽然重新稳定,但威能明显减弱,且运转滞涩。紫阳真人率领的突袭队,已突入祭坛外围,与鬼面等魔头惨烈厮杀。
月圆之夜,漫长如年。胜负,犹未可知。
但古老的预言,已然应验。承命之人,以身为引,点燃了地脉反抗的烽火。而信仰与阴谋,正道与邪魔,最终的对决,正在这被血与火染红的梵天净土之上,轰轰烈烈地上演。
(第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