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光被水汽压得低矮,陈砚舟靠在石壁上,伞柄卡在臂弯里。他的左手腕渗出一丝金血,顺着袖口往下流,在指尖凝成一滴,落进泥里没了声息。
他没动,呼吸放得很慢。系统提示又跳出来:【反噬进度39%,神经灼伤风险升高】。
他闭了闭眼,用躺平模式把痛感压下去。可刚松一口气,脑子里就闪出画面——高台、龙椅、一块裂开的令牌。那感觉像有人在他脑袋里翻抽屉,哗啦一下拉开某个从没碰过的格子。
他猛地睁眼,额头全是冷汗。
老太监咳了一声。
陈砚舟立刻抬手按住刀柄,盯着角落里的老头。对方眼睛睁开了,不像之前那样浑浊,反而清亮得吓人。
“你还活着?”陈砚舟问。
老太监没答,只抬起右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一枚戒指,青铜做的,锈迹斑斑,内圈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纹路,像是干涸的血痕。
“戴上它。”老太监声音哑,“能压住血纹反噬。”
陈砚舟没接:“什么代价?”
“每次用,丢三年记忆。”老太监把戒指往前递了递,“你娘用过一次,丢了十五年的事。现在轮到你了。”
陈砚舟盯着那枚戒,手指没动。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你还没走到这一步。”老太监靠着墙,喘了口气,“血纹不是随便发作的。它认真相。越接近答案,反噬越狠。你现在疼得要命,说明你快碰到底了。”
陈砚舟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金血还在渗,皮肤下的热度一阵阵往上冲,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苏怀镜躺在那边,脸色发青,银针一根根黑透了。她没醒,但身子时不时抽一下,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时间不多了。
他伸手接过戒指。
刚碰到的一瞬间,指尖一麻,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皱眉,把戒指套上左手无名指。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合上。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全是画面——
雨夜,宫殿,一个女人跪在大殿中央,手里捧着半块玉令。她穿的是宫装,背影单薄,头发湿漉漉贴在颈后。她抬起头,侧脸一闪而过,眉心一点朱砂痣。
那是他母亲。
他又看见自己,穿着明黄色的袍角,站在深渊边上,手握完整的玉令。眼神空洞,脸上没有表情。身后是无数跪倒的人影,像祭品。
“啊!”他闷哼一声,额头砸在地上,冷汗直流。
“这是你娘的记忆。”老太监扶住他肩膀,“也是你的将来。”
陈砚舟喘着气抬头:“你说什么?”
“她当年为了封印血纹,戴过这枚戒,献出了十五年光阴。”老太监声音低,“现在你戴上了,也会开始丢。第一波是过去,第二波是未来。等你哪天忘了自己是谁,就是它彻底吞了你的时候。”
陈砚舟咬牙:“所以这不是解药。”
“是延命符。”老太监点头,“让你活到能做选择的那天。”
陈砚舟撑着地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他低头看手上的戒指,青铜表面泛起一层微光,像是吸了血。
“我刚才……看到她跪在那里。”他说,“她在求谁?”
“求皇帝放过你。”老太监闭上眼,“她知道你要生下来,也知道他们会来抓你。所以她烧了户籍,藏了身份,把你交给守龙人。可她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逃开。”
陈砚舟没说话,只是把手攥紧。戒指硌着皮肉,有点疼。
但他发现,手腕的热度降了。金血不再往外流,那种被火烧穿神经的感觉也退了。
系统提示安静了。
他活动了下手掌,力气回来了。
“还能撑多久?”他问。
“一次使用,换十二个时辰安稳。”老太监声音越来越弱,“但记住,每用一次,丢三年。下次你醒来,可能就不记得今天见过我,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陈砚舟看了眼苏怀镜。
她还在昏睡,嘴唇发紫,但呼吸比刚才稳了些。
他走过去,把伞挪了挪,遮得更严实一点。然后蹲下,从笔记本撕下一页纸,垫在她头底下。
“等我回来。”他说。
他知道她听不见。
可这话不说出来,心里堵得慌。
他站起身,看向通道深处。祭天台在那边,明天午时,考生等着他。
父亲也在那里。
或者,至少是个能引他找到父亲的线索。
他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青铜戒。微光还在闪,像心跳。
“三年……”他低声说,“我忘了什么?”
没人回答。
只有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一滴,一滴,敲得人心烦。
老太监靠在墙边,眼皮垂了下来,像是又要睡过去。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动。他在想刚才看到的画面——那个穿黄袍的自己,眼神空洞,手握玉令。
如果那就是结局,他不想走那条路。
可如果不戴这戒指,他撑不到祭天台就会爆体而亡。
他只能选。
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活着去面对真相,哪怕代价是把自己一点点弄丢。
他深吸一口气,把伞重新组装好,插回伞骨。动作很稳,没抖。
然后他坐下来,靠着石壁,闭上眼。
不是睡觉。
是在回忆。
他拼命想记得小时候的事——母亲的脸,父亲的声音,家里的样子。可越用力,那些画面越模糊。像是被人拿橡皮擦,一点点蹭掉了边角。
“别急。”他对自己说,“先记住最重要的。”
他想起母亲留下的血书:“血纹现,天下劫。”
想起老太监说的话:“你是源。”
想起考生脖颈后的疤,和他一模一样。
这些他还记得。
够了。
他睁开眼,看向苏怀镜。
她耳朵上的翡翠耳钉还在闪,里面有监听装置。他知道外面有人听着,等着他犯错。
他压低声音,说:“我不去了。”
停顿两秒,又大声说:“太危险了,我去不了。”
说完,他轻轻碰了下耳钉,感觉到里面的震动停了一下。
对方听见了。
他嘴角扯了扯。
骗鬼呢。
他当然要去。
只不过,不会按他们的规矩来。
他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靠回墙上,手指轻轻敲着伞柄。一下,两下,三下。
像是在数心跳。
也像是在算时间。
雨还在下,密道顶上有水漏下来,砸在油灯边上,滋的一声,火光晃了晃。
陈砚舟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
微光还在闪。
他忽然觉得左手无名指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戒指里,慢慢钻进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