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土地震动得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爬行。陈砚舟没停下,反而把苏怀镜往背上一扛,大步往前走。
她身子轻得有点吓人,呼吸贴着他后颈,断断续续。
“你别睡。”他边走边说,“再撑一会儿。”
苏怀镜没应声,手指在他肩头抓了一下,指尖冰凉。
刚才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转——他们刚踏进乱葬岗深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股黑乎乎的黏液从底下喷出来,正好溅到苏怀镜小腿上。那东西不像血也不像油,滑腻腻地顺着裤管往下流,碰到皮肤就发烫,眨眼工夫,一块乌黑的斑就爬上她的膝盖。
陈砚舟当时就认出来了。
那是张猛死前机械臂里流出的东西。当初在清武司据点,张猛被陆玄冥当实验品改造,全身骨头都换成了铁架,最后爆体而亡时,喷出来的就是这种黑液。他以为那玩意儿早就烂在地宫了,没想到还能活下来,还藏在这地方等着咬人一口。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血纹还在跳,红光隐隐透出来。他咬牙,用柳叶刀在手心划了一道,把血抹在苏怀镜伤口周围。
红光一沾上黑斑,立刻像水泼进油锅,滋啦作响。那黑气居然动了动,像是怕了,缩回去一圈。
“还挺识相。”陈砚舟冷笑一声,“你是毒,我是根,你说你该听谁的?”
他记得卖药翁说过一句话:“血纹不是病,是钥匙。”当时没懂,现在明白了。这玩意儿能开门,也能锁门。能让人疯,也能压住疯。
苏怀镜抖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个字:“疼……”
“忍着。”他说,“我血比你多,你命可不能比我短。”
他继续往前走。乱葬岗的地势慢慢往上抬,枯草越来越少,白骨越来越多。那些骨头排得整整齐齐,围成一个大圈,圆心位置隐约有个塌陷的坑,像是口井被埋了多年。
风刮得更狠了,卷着沙土打在脸上,生疼。
系统提示音这时候响起来:“龙脉反噬提前,最终融合倒计时:六分四十三秒。”
陈砚舟没理它。这种时候,系统说得越准,就越说明事情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铜刀耳钉,冰冷的金属贴着手心,符文微微发烫。他忽然发现,只要他靠近苏怀镜的伤口,耳钉就会震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不对劲。”他低声说,“这毒……怎么还带感应的?”
他想起张猛临死前说的话:“你们以为我是叛徒?我是替身!他们拿你妈的血养我,让我长出你的影子!”
当时只当他是疯话。现在看,未必是假的。
玄冥组织一直想复制血纹持有者,可血纹认主不认肉身。他们搞不定陈砚舟,就拿别人当容器,拿他母亲的血做引子,硬生生造出个半成品。张猛就是那个半成品,而这毒,就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残渣。
换句话说,这毒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是阴差阳错,先咬了苏怀镜。
难怪他的血能压住它——这不是解药,是正主回来了。
他脚步加快,几乎是拖着苏怀镜在跑。每一步踩下去,地面都颤一下,像是整个乱葬岗都在跟着他的心跳抖。
“快到了。”他说,“再撑十步。”
苏怀镜哼了一声,脑袋歪在他肩上,眼皮半睁,瞳孔有些散。
“别闭眼。”他拍了下她脸颊,“你要是睡过去,我就把你丢这儿,自己进去。”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抽搐。
“你不敢。”她声音细得像线,“你连伞掉了都要回头捡的人,怎么会丢下我。”
陈砚舟一愣。
他没说话,但脚步慢了半拍。
她说得对。他确实不会。
他背着她穿过最后一片尸骨堆,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直径三丈的深坑。坑口歪歪扭扭插着几根锈铁管,像是某种机关废弃后的残骸。坑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一股热风从下面往上涌,带着股铁锈混着焦木的味道。
银针之前画出的地图终点,就是这儿。
他蹲下身,把苏怀镜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她腿上的黑斑已经蔓延到大腿根,边缘开始发紫,皮肤下有细小的血管在跳,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爬。
他割开自己手腕,让血滴在她伤口上。
红光一落,黑气猛地收缩,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响。
“老实点。”他盯着那团黑,“她不是你的宿主。”
血纹的光在他掌心转了一圈,顺着血脉往手臂上游。他感觉胸口发闷,像是有团火在烧,但脑子格外清醒。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自己也会撑不住。血纹融合在即,身体正在被改造成容纳最终力量的容器,这时候放血,等于在撕裂自己的经脉。
可他不能停。
苏怀镜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别……去……”她眼睛睁开了,眼神浑浊,“那下面……不是门……是嘴……”
陈砚舟皱眉:“你说什么?”
“我看见了……”她喘着气,“井底有人……穿白裙子……她在招手……可她的眼睛……是黑的……”
他心头一紧。
母亲的身影确实出现在他刚才的视线里,站在井边,伸手叫他。但他没信。他知道那是幻觉。血纹激活到九成以上,会引动精神共振,把人心最想要的东西变成陷阱。
可苏怀镜也看到了?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耳垂上的翡翠耳钉正在发烫,表面裂开一道细缝,有灰色粉末渗出来——那是她自制的抗毒粉,平时用来中和神经毒素。
但现在,那粉一碰到空气就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这毒……不止是物理感染。”他喃喃道,“它能改记忆,还能冒充气息。”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守龙人临死前要强调“告诉她等你”,而不是“回来”。因为一旦听见“回来”,人就会回头。而回头的人,永远进不了龙脉口。
他把耳钉按进自己掌心血纹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
“我妈留的是‘等你’。”他对自己说,“不是‘回来’,也不是‘别来’。”
他抱起苏怀镜,一步步走向深坑边缘。
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厉害,裂缝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像是大地即将裂开。暗红的雾气从坑底升腾而起,碰到皮肤就让人头晕。
系统警报再次响起:“最终融合倒计时:三分十二秒。建议立即停止移动,准备承接能量冲击。”
陈砚舟没理它。
他走到坑边,低头看下去。
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下面有东西在等他。
苏怀镜在他怀里忽然剧烈抽搐了一下,手指死死掐进他手臂。
“陈砚舟……”她睁开眼,声音清晰了一瞬,“你要是死了……我的药箱……别烧……”
他低头看她。
她嘴角淌着血,可还在笑。
“我不死。”他说,“我还欠你一顿火锅。”
他抱着她,往深坑走去。
离边缘还有三步时,脚下地面突然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