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偏头看了他一眼,点头。
“想考哪个大学?”孟枭的影子斜斜压在她脚边的青石板上。
“清北的医学院。”
孟枭碾碎脚下的枯叶,他问一句,江琳答一句,换是别人肯定会想立刻逃离这被动的尴尬,可孟枭却丝毫没有介意。
沈青说想走近一个人的内心,一定要先和对方熟络起来,让对方放下防备。虽然孟枭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影响很大,导致他封闭了自己的情感,遇到事情都理性对待。
可江琳却是最大的变故,对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让孟枭想要靠近,他迫切的想要探索江琳真实的灵魂。
敲开蚌壳就得耐着性子等潮汐,面前的少女,就像是裹着冰碴的火,灵魂炙热,烧的孟枭心口发烫。
天空繁星点点,江琳停住脚步,抬头看夜空。
孟枭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低落,刚欲开口询问。
江琳偏头,直视双眼,嘴巴一张一合:“你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骗小孩的你也信。”孟枭下意识随口应她。
江琳点头,并没反驳,“也是,都是骗小孩的。”
山林里灌木很多,而且夜色昏暗,突然失重感向两人袭来,腐叶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眩晕过后两人发现此时他们身处一个深坑。
“没受伤吧?”孟枭询问坐在地上的江琳,语气有些急躁。
“没有。”
他伸手将女孩拉起,江琳拍拍身上尘土,抬头观察坑底距地面大概三米多。
“我先上去,找绳子拉你。”
孟枭面色从容,爬上三米多的墙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江琳退后几步,给他腾出施展空间。
孟枭右脚蹬上坑壁,试图借力抓上顶部边缘,当左脚落下,他整个肌肉像是被抽去筋骨般般绵软,落回坑底。
“我再试一遍。”
他又重复上一次的动作,结果还是一样,就这样反复尝试五遍,孟枭再一次落入坑底。
身后传来布料窸窣声,江琳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明。
孟枭回头撞见江琳玩味的眼神,本来想在她面前展示一下,结果拉了坨大的。
“平时这三米的坑,我三两下就能上去,今天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他找补道。
江琳没有打趣他,将手机举过头顶,“没信号了。”
孟枭也掏出自己手机,同样没有信号,自己手机明明连的卫星通讯,就算在无人区也信号满格,这个破坑真是闹了鬼了。
江琳找了个角落坐下,“等天亮了估计有人会来找我们。”
也只能这样了,孟枭坐到她身边。
此刻距离两人五百米山路的道观里,小道童敲响房门。
一声苍老威严的声音传出:“进来。”
“师父,有人掉到坑里了,要不要现在救人出来?”小道童声音稚嫩。
穿着道袍的老者,捋了捋全白的胡须:“时机还未到,你且等两个小时后带两人出来,把他们领回观里。”
小道童点了点头,退出房间。
土坑里,两人隔着二十厘米的距离坐着。
为了省些电量,江琳把闪光灯关了,两人就像井底之蛙一样,抬头只能看见月亮。
“你妈去世你难过吗?”孟枭打破了沉默。
江琳屈腿而坐,手支在腿上,托着腮思考这个问题,几分钟后给出答案,“有一点吧。”
孟枭有些意外,她母亲那样对她,在女孩心中仍为其保留一丝伤感,“能说说你家里的事吗?”
江琳此刻闲来无事,与他讲讲也无妨。
“其实小学时他们对我还不算很差劲,因为我总能拿到奖学金,还能给江炳富,就是我爸,我能给他的领导们弹钢琴,把那群恶心的人哄高兴了,江炳富就能升职。”
江琳在黑暗里眼神空洞,似在努力回忆过去的事,“他们总是压榨我来获取利益,也只有在给他们长脸时才会给我一丝笑脸,当时心智不成熟,还在渴望亲情,就开始讨好他们,凡事做到最好,考试第一,钢琴比赛冠军之类的。”
“然后他俩吵架,江炳富砸了我的钢琴,小升初的时候收了四中的二十万,不让我去考上的那所好学校。我意识到不可能从他们身上获取亲情,就开始收敛自己光芒,不让他们从我身上捞到好处。”
孟枭接上她的话,“然后他们察觉到你挣脱了操控,就开始变本加厉算计你,榨取你身上的剩余价值。”
江琳点头,“差不多吧。”
女孩诉说自己过往时,不带一丝情绪,把自己血肉模糊的过往瘫在月光下。
孟枭察觉到她在压制自己的情绪,把一切痛苦都掩饰的云淡风轻,可能是小时候一直被打压不能哭,现在想哭了还是下意识忍着。
“你太害怕失去,以至于不敢拥有,所以你给自己戴上尖刺,屏蔽掉所有亲近之人的关心。”
孟枭轻而易举指出江琳内心的想法。
江琳侧头看他,即便黑暗环境下什么都看不清,“不是这样吗,短暂的痛苦好过长久折磨,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拥有。”
孟枭嗓音低沉,“有没有可能,轻易失去的东西,或许根本就不属于你呢?”
江琳沉默了,在思索他的话,虽然与自己想法截然相反,但江琳居然觉得有些道理。
坑底恢复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山上夜晚的温度格外的冷,孟枭活动一下身子,手掌擦过女孩的手,冰凉的触感传来。
孟枭把自己冲锋衣外套脱下,粗鲁的盖在她身上。
江琳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你自己穿,我不需要。”
孟枭伸了个懒腰,语气慵懒,“不要就烧掉,兜里有打火机。试着接受一下别人的善意吧,别总紧绷着。”
江琳翻了个白眼,可惜对方看不见,“你还好意思说我,天天摆着张臭脸,嘴毒的要死。”
黑暗中孟枭切了一声,江琳感受着男人外套上残留的余温,将冲锋衣裹紧了些,确实身子暖和许多。
又陷入了沉默,这次江琳先挑起话题:“你呢,想考哪个大学?”
“不知道……清北吧,离你近一些,高位是很孤独的,好不容易遇到个棋逢对手的知音,不想轻易错过。”
江琳觉得对方话里有话,又怕是自己的错觉,就没接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谢了,上次的题。”
“还你人情。”
稚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两人齐齐抬头望去,见是一个小孩,手里提了盏灯,灯穗上铃铛被风吹起,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孟枭拔高声音,因着对方是个孩子,他收敛了平时的毒舌,“小孩,回家叫你大人来,救我们上去给你买糖吃。”
道童轻哼一声,“你们瞧不起人啊!”
他往下扔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江琳和孟枭直接呆愣当场,平日处事不惊的样子荡然无存,前二十年的世界观在这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