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江琳身上那股钻心的疼痛才逐渐退去,她松开咬得发麻的手臂,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额前碎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上。
孟枭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胳膊,那个深深的牙印周围已经泛起青紫色。
他抬头看向江琳,却在触及到江琳的眼神时,心脏猛地一沉。
那双眼眸中此刻冷漠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这种眼神孟枭太熟悉了,就像他们初见时,那个浑身是刺的女孩戒备地审视着整个世界。
“小琳……”孟枭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想到当初他告诉江琳身世时,江琳也是这样,上一秒还和他谈天说地,下一秒就能翻脸不认人。
那种被推开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孟枭几乎是本能地将人狠狠按进怀里。
即便压到他胸口的伤,他也毫不在意,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他受不了江琳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他,光是想象就让他几欲发狂。
江琳的脸被迫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鼻尖撞到坚硬的肌肉,她能闻到血腥味从孟枭伤口渗出,能感受到男人剧烈的心跳透过胸腔传来,快得像是要炸开。
孟枭的手臂箍得她生疼,力道大得让她喘不过气。
江琳虽不明白他突然失控的原因,但还是抬起虚软的手,抚上他的背,一下下轻拍着。
孟枭紧绷的肌肉在这温柔的抚慰下稍稍放松,他哑着嗓子说。
“小琳…永远别离开我可以吗?”
江琳拍背的手突然停住了。
孟枭浑身一僵,手臂又收紧几分,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在这一刻,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阴暗念头疯狂滋长,如果江琳敢离开,就算用锁链也要把她绑在身边,即便那样做江琳会厌恶他,那就厌恶他一辈子好了。
这个阴暗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肆虐,直到最后一丝理智,将它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
“永远是多远呢?”江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孟枭怔住,同样的问题,她曾问过他,刚想回答,就听江琳继续道。
“孟枭,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的。我们出生是一个人来,死亡也会一个人走。”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孟枭的胸膛,他沉默着把脸埋进江琳颈窝,呼吸着女孩身上混合血腥和冷汗的气息,只有这样真切的触感,才能让他确信江琳的存在不是幻觉。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许久,江琳轻叹了口气,“我答应你,我活着的时候,不会离开你的。”
孟枭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
江琳从不轻易许诺,更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这句承诺对她而言,几乎等同于一生的誓言。
“真的?”孟枭的声音发颤。
江琳疲惫地闭上眼,微不可察地点头,她太累了,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干。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许就会死在某次战地医疗救援中,或者被仇家一枪毙命,总归活不到寿终正寝吧。
在这份根深蒂固的悲观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多了个软肋。
孟枭扶她躺好,拧了条热毛巾,仔细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又拿来干净的衣服帮她换上,在咬痕上涂了药膏。
做完这些,他亲吻江琳冰凉的手背,“睡吧,我守着你。”
窗外,月光悄悄爬上窗棂。
孟枭坐在床边,目光一刻不离江琳的睡颜,他轻轻握住江琳的手,在心里默默补充。
就算死亡,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盯着江琳看到后半夜,期间孟枭的眼皮直打架,却依旧不舍得睡去,手指始终攥着女孩手腕,仿佛这样就能确保她不会在夜色中消失。
可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睡着了,在雨林里熬了几天,身心俱疲,即便之前补了觉,可那点时间依旧不够恢复透支的体力。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紧握的手指也终于松开了力道。
身旁的江琳倏地睁开眼,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轻声下床走出卧室。
她没有关门,怕落锁的声音会吵醒熟睡的男人。
江琳来到次卧,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亮环顾四周。
次卧的床罩着防尘罩,她一把掀开罩子,露出铺着淡蓝色四件套的床。
这是孟枭亲手给她铺的,那时他们刚认识不久,来度假村参加秋游,孟枭贴心地为她换上床单,是她喜欢的颜色,说这样能缓解她的失眠。
江琳内心复杂,掀开被子躺进去。
没过半个小时,那股蚀骨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这次来得比之前更加凶猛,心脏抽痛得快要死掉,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是疼的,幻听和幻觉接踵而来。
有一瞬间,江琳觉得这是自己临死前的走马灯,她甚至想就这样放弃抵抗,死亡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算了,还是活着吧,刚答应了孟枭,她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江琳咬住胳膊,这次连自虐的疼都不能让她清醒分毫,索性松开嘴,整个人蜷在一起,靠意志抵抗着那股力量。
在极度痛苦中,她咬牙低声骂道:“***严栖川。”
第二天早上,孟枭醒来时,手臂下意识往旁边一揽,却只摸到冰凉的床单。
刚睡醒还朦胧的大脑瞬间清明,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卧室门敞着。
他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大步走出房间,“江琳!江琳!”
焦急的呼唤在空荡的套房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次卧的门虚掩着,里面静得可怕。
孟枭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一秒,最终颤抖着推开那扇门。
看到床上蜷成一团的人紧闭双眼,毫无生息的样子,恐惧在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孟枭走上前,指尖颤抖着贴上江琳的颈动脉,直至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他才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大口喘息起来。
床上的江琳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疼晕了,刚才孟枭大声的呼喊都没能让她醒来。
孟枭绕到另一侧,掀开被子正准备躺下去,碰到床单时,手突然僵住。
整个床单都是潮湿的,再摸摸江琳身上的睡衣,也是潮湿一片。
孟枭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哽在喉咙里:“江琳你真是个混蛋。”
怎么总是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独自忍受痛苦呢。
孟枭轻手轻脚将人抱起,走回主卧,给她换上干爽的家居服,掖好被角。
站在床边看了许久,最终转身走向门口。
他要找唐一清,他需要一切能减轻江琳痛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