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栖川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里面正播放着金色大厅的现场直播。
《小白鲸圆舞曲》欢快的旋律,回荡在他耳畔。
雨势毫无征兆地加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严栖川松开手,黑色雨伞掉落在地,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抬起双手,幻想着与江琳共舞的画面。
在泥泞肮脏的街道中央,旁若无人地跳起舞来。
跟随耳机中的旋律,舞步舒缓,旋律转向欢快激昂时,他的步子也随之加快、旋转。
空荡的街道上,只剩下一个“疯子”在滂沱大雨中独自起舞。
严栖川的舞姿优雅又癫狂,嘴角始终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深情凝视面前的空气。
在他的世界里,那里正站着他心爱的姑娘。
耳机里的音乐停止,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雨声中。
严栖川的动作也随之戛然而止,像被抽走所有力气,直挺挺向后躺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雨水无情拍打在脸上、身上,浸透他昂贵的西装。
严栖川紧闭双眼,胸膛只有微弱起伏。原本敞开的西装外套下,那件洁白的衬衫此刻已被染成粉红色。
他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先是染红了衬衫,又被雨水冲刷、稀释,最终呈现出粉红色。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混入雨水中,再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严栖川嘴唇微微翕动,呢喃出声:
“江琳……你回头……看看我呢……”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从一开始的低语,逐渐变大,带着不甘和执念,到最后几乎成了吼。
“江琳!回头看看我吧!!”
随着这声嘶吼,腹部的伤口受到牵动,更多鲜血汩汩涌出。
“看看吧……再不看……我就快……死了……”
他颤抖着手,艰难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
失血过多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看不清屏幕上的内容,却依旧能准确找到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
江琳。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江琳这个时候应该在聚光灯下,接受万众的欢呼和掌声,优雅谢幕吧?
她那么耀眼,那么夺目……应该……没空接电话的。
她会接吗?
严栖川自嘲地笑了笑。江琳要是没接……那他这辈子,就放过她吧。先走一步,下辈子再见。
他按下拨通键。
将手机放到耳边,手指因失血微微颤抖,身体越来越冷,能清晰感受到生命流逝,意识也开始有些涣散。
耳边,只有电话等待接通的彩铃声,在这寂静的雨巷里,显得如此刺耳,如此绝望。
在电话自动挂断前的最后一秒,彩铃声戛然而止。
严栖川的呼吸猛地一窒。
电话那头,传来江琳清冷的嗓音,带着不耐烦:“有事?”
背景里,孟枭的催促声隐约可闻:“小琳,快来换衣服,去吃晚饭了。”
“接个电话,马上。”江琳的声音稍微远离话筒,显然是对孟枭说的。
随即,她的注意力转回电话,“不说话挂了。”
严栖川猛吸一口气,雨水灌入肺腑,引起一阵短促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腹部伤口。
“江琳……我……”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急促喘息。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在电话真正接通的这一刻,却发现自己不知该从何说起,又能说些什么。
江琳何其敏锐,从他异常急促的呼吸声中,察觉到了什么:
“受伤了?在哪?”
“……A区……第九街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江琳拿着电话走远些,背景里孟枭和其他杂音被隔绝,变得安静许多:
“我有栋公寓在八街区,你可以去那儿处理伤口,等会把门锁密码和位置发你。”
说完,她便准备结束这次通话。
就在江琳手指触到挂断键的前一秒,听筒里传来严栖川断断续续的声音:
“江琳……我快死了……你欠我的那个愿望……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江琳手指顿住:“位置发我,待着别动。”
“嘟——嘟——”
电话被挂断。
江琳握着手机,转身推开化妆间的门。
室内,孟枭温和地朝她笑笑:“快来换衣服,回家吃饭。”
江琳走到孟枭身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你先带北柔他们回去,我有点事,要去还人情。”
不等孟枭回复,便大步流星离开化妆间。
经过衣帽架时,随手扯下一件长款羽绒服,披在身上,将尚未换下的酒红色礼裙尽数掩盖。
孟枭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提高声音喊了句:“早点回家!”
江琳背对着他,抬手随意挥了下:“知道了。”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逐渐远去。
……
严栖川躺在泥泞的地面上,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徘徊,身体的热量正在一点点流失。
这狼狈的样子,让他恍惚间想起几年前,与江琳初次相遇的场景。那时,他似乎也这般落魄,如同被世界遗弃的野狗。
如果江琳赶来,看到的是他冰冷的尸体,她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吗?
随即,严栖川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笑,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严栖川,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她怎么可能会为你流泪?她……怕是巴不得你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一道刺眼白光撕裂雨幕,由远及近,传来轮胎碾压过路面积水的声音。
黑色宾利在离严栖川大约百米的地方停下。
车门打开,江琳撑着一把黑伞走下来。
她单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抬脚靠近严栖川。
江琳停在严栖川身边,伞面微微倾斜,伞缘恰好为他遮挡住打在脸上的雨水。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起来。”
严栖川费力掀开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他咧开嘴,露出惯有的玩世不恭笑容:
“来……救我的?还是……杀我的?”
虽然看不清,但江琳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美,就像他们初遇那天。
江琳语气更冷,重复了一遍:“起来。”
严栖川眉梢轻轻抬了抬,挑衅一笑:“不起。”
走吧,江琳。你现在转身离开,我就彻底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