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舟这几天都在涂,族内特有的跌打损伤药膏,脸上的青紫虽淡化不少,但仍有些痕迹。
他鬼鬼祟祟凑到司徒瑾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司徒奶奶,怎么没看到小凤女呀?这么重要的祭祀仪式,她作为新任凤女,不用参加吗?”
司徒瑾回过神来,立刻堆起慈祥的笑,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回答道:
“她啊,族长对她有别的安排,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暂时来不了。小舟啊,你脸上的伤……还疼不疼?哎,那孩子也是的,下手没个轻重,回头我说说他。”
她打心眼里满意孟枭这个孙女婿,觉得他沉稳可靠,但面对族人,尤其是木舟这个“受害者”,该有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况且听兰溪跟她私下里讲了,孟枭在外面的身份,可是比皇帝还大的,司徒瑾觉得那样的人,对外人脾气大些强硬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起码孟枭对自家人,尤其是对小琳,足够耐心和温柔,这就足够了。
木舟想起那天被孟枭莫名揍了一顿,他还毫无还手之力。
他撇了撇嘴,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冲司徒瑾挤出一个笑:
“司徒奶奶,我没事啦!本来就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就是我爷爷他太小题大做,非要找兰溪爷爷理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司徒瑾拍拍他手背,安抚道。
这时,广场中央响起一阵,低沉浑厚的“砰砰”声。
那是用整张兽皮蒙制的大鼓,被敲响的声音,节奏缓慢庄重,给人一种直击心灵的触动。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投向广场正前方,那座用石块垒砌而成的祭台。
在肃穆的鼓点声中,族长出现了。
他换上一身只有在重大祭祀时,才穿的繁复大褂,手持兽骨权杖。脸上、脖颈和裸露出来的手臂上,都用某种植物的汁液,画满了神秘符文。
他步履缓慢,一步一步踏着鼓点,走上祭台。
在他身后,跟着同样换上祭祀专用服饰的,木田长老和兰溪长老,他们神色肃穆,如同护法。
两人手中各自端着,一个大石盘,石盘里盛满谷物、新鲜果实和烹制好的肉食,这些都是献给先祖的祭品。
族长站在祭台中央,目光如炬,扫视下方的族人们。
他用手中的兽骨权杖,重重敲击三下祭台地面,洪亮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开来:
“族人们!今夜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近来,我雪髓族发生了一件,关乎族群命运的大事!”
“想必许多人都还记得,上一任凤女兰知瑾的魂灯,熄灭距今尚不足二十年。”
提到逝去的凤女,人群中响起一阵叹息。
族长提高音量,继续说道:
“就在近日,新的天命已然降临!新一任身负凤凰命格的‘凤女’,已经出现在我族之中!并且——”
“这位新任凤女,今年……已然快要年满二十!”
“什么?!”
“这不可能!”
“天啊……不到二十年……这、这……”
族长的话瞬间在台下,激起轩然大波,人群骚动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自从知瑾那孩子走后,这些年来族内一直风调雨顺,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好,我还以为是先祖格外庇佑……原来,原来是有新凤女在默默背负厄运,庇佑着我们啊……”
一位年长的族人喃喃自语,眸光无比复杂。
族长再次用权杖重重敲击地面,“咚!咚!”两声,压下嘈杂的议论:
“安静!”
族人们对族长有着绝对的敬畏,喧哗声迅速平息下去,所有人都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族长身上。
族长环视众人,缓缓说道:
“我知道,此事打破了族内数千年的记载,大家心中必然充满疑惑与不安。”
“今夜,恰逢月圆,正是天地灵气交汇,与先祖英灵沟通的最佳时机。我将在此开坛做法,亲自询问先祖英灵,祈求启示。或许……”
他的声音带上一丝希冀,
“困扰我雪髓族千年之久的‘凤女诅咒’,其转机……就在今夜!”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面向祭台上的法器,正式开始祭祀仪式。
族长口中吟诵起古老咒语,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台下的族人们,脸上表情复杂难言。
有对打破诅咒的期待,有对未知的紧张不安,也有对连续出现凤女这一异象的本能恐惧。
每一次凤女的离世,对雪髓族而言,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不仅仅是失去一位族人那么简单,随之而来的,是三十年无新生儿的诅咒,以及可能伴随的自然灾害,都曾让族群濒临灭绝的边缘。
因此“凤女”一词,在族人心中始终交织着,敬畏、依赖和深切忧虑。
祭台上,族长进入仪式的核心部分。
他手持骨杖,脚踏一种诡异步伐,围绕着篝火缓慢移动,时不时停下,向着头顶的圆月恭敬跪拜,额头触地,口中喃喃的咒语速度更快,音调也更加诡异,那是只有历代族长方能理解的语言。
待这一套仪式完毕,族长停下动作。
他抿紧嘴唇,步伐略显沉重地走下祭台,朝广场旁边一栋低矮的石屋走去。
那是供奉着雪髓族历代族长牌位的宗祠,是族内最神圣最核心的禁地之一。
兰溪和木田两位长老没有跟进去,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肃立在石屋门外,神情警惕,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一旦里面出现异常情况,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石屋内,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几盏,用冰海鲛人油脂,点燃的长明灯,散发着幽蓝色火焰。
屋子中央的地面上,用暗红色颜料绘制了一个圆形图案,里面嵌套着一圈又一圈的花纹符号。
四周墙壁上,整齐摆放着许多木制牌位,上面镌刻着名字,那是几千年来,每一位逝去的雪髓族族长的灵位,见证着族群的兴衰。
族长踏入圆圈之内,先是对着四周牌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然后,他盘膝坐在圆圈中央,双手在胸前做出类似掐诀的动作,口中再次念诵起咒语,音调急促含混。
随着咒语的持续,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上的符文随着他的呼吸,隐隐发光。
突然,族长像是被抽走灵魂般,直挺挺向后仰倒,保持着掐诀姿势,僵硬地躺在红色圆圈之内,双眼紧闭,呼吸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魂魄已然离体。
整个石屋,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长明灯的火苗,还在无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