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紫禁城平台的鎏金铜鹤在寒风中泛着冷光。
袁崇焕跟着太监的脚步踏入殿内时,甲胄上的冰霜还未化尽,靴底沾着的战场泥土在金砖地面留下深色印记。
殿中已站着祖大寿、满桂与黑云龙,满桂胸口的绷带渗着暗红血迹,显然德胜门的伤还未痊愈。
崇祯帝坐在龙椅上,脸色比殿外的天色还要阴沉。
袁崇焕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皇上,我军将士连日征战,士马疲敝,恳请援引满桂总兵例,准我部入德胜门瓮城休整,补充粮草甲胄。”
话落,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
满桂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伤,却没敢出声——他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思难测。
崇祯帝沉默良久,突然拍案而起。
“京城重地,岂容大军随意出入!袁崇焕,你率辽军在外御敌即可,休整之事不必再提!”
袁崇焕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却见皇帝已拂袖转身:“退下!”
走出平台时,寒风灌进领口,袁崇焕才觉出彻骨的冷。
祖大寿跟在他身后,低声道:“督师,这……”
袁崇焕摆摆手,望着远处城墙下蜷缩的辽军士兵,喉结滚动。
“传令下去,今夜继续在城外扎营,我去见户部官员,再催催粮草。”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我安慰——连日来,户部的回复始终是“粮草匮乏,暂缓拨付”。
与此同时,南海子的后金大营里,皇太极正摩挲着新缴获的鎏金马鞭。
广渠门的失利让他心头窝火,此刻看着帐外牧放的马匹,脸色才稍缓。
“大汗,南苑的庄园里搜出不少粮草布匹,还有上千匹战马。”
济尔哈朗进帐禀报,语气难掩兴奋。
皇太极点头:“给各旗分配下去,务必让每个士兵都有战马骑。养精蓄锐几日,咱们再找袁崇焕算账。”
二十七日清晨,左安门外的霜地上,辽军已竖起密密麻麻的栅木。
袁崇焕站在栅墙后,望着远处后金大军的旗帜,眉头紧锁。
祖大寿策马过来:“督师,皇太极亲自列阵了,看来是想强攻。”
话音刚落,后金先锋已朝着栅墙冲来,袁崇焕一声令下:“开炮!”
火炮轰鸣声中,后金先锋纷纷倒地,剩下的人狼狈回撤。
可没等辽军喘口气,于永绶、郑一麟的营地突然冒起浓烟——炮药不慎失火,火苗迅速窜起,吞噬着帐篷。
士兵们被困在火海中,却无一人退缩,握着刀枪坚守岗位。
袁崇焕见状,立刻让人取来白银:“给救火的士兵每人二十两,赏他们忠勇!”
后金阵中,皇太极看着火光中的辽军,脸色愈发难看。
突然,身边亲兵惊呼:“大汗,台弼善阵亡了!”
台弼善是正黄旗的军官,也是皇太极的亲信,他的死让皇太极心头一震。
再看辽军的栅墙坚固异常,强攻只会徒增伤亡,他咬牙下令:“撤兵!”
左安门之战再次获胜,辽军将士却没多少喜悦。
袁崇焕站在营地中央,看着士兵们冻得发紫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派乡民做向导,选了五百名精锐炮手,悄悄摸到南海子外一里处,架起火炮朝后金大营轰击。
“不求重创,只为骚扰,让他们不得安宁。”
袁崇焕对炮手统领吩咐道。
炮声断断续续传到南海子,皇太极气得摔了茶碗,却也无可奈何。
捷报传入宫中,愁眉苦脸几天的崇祯帝终于露出些许笑意,特召袁崇焕入宫慰劳。
殿内,皇帝亲手将玉带彩币递给他,又赐祖大寿等将领绯蟒袍。
户部也难得痛快,拨了一批粮草给辽军。
可这份恩宠背后,暗流已在涌动。
“袁崇焕拥兵自重,故意不与后金决战!”
“他放后金劫掠城外庄园,分明是勾结敌军!”
朝堂上,不知何时起,这样的流言开始蔓延。
那些不谙军事的大臣们,站在暖阁里唾沫横飞,将辽军将士的浴血奋战抛在脑后。
城外的勋戚贵族更是怨气冲天,纷纷上书给崇祯。
“我等庄园被后金蹂躏殆尽,袁崇焕却坐视不管!”
皇太极得知这些流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召来几名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北京城内外便传遍了“袁崇焕与后金密约,要献城投降”的谣言。
有些百姓信以为真,对着城外的辽军营地扔石头,骂他们是“汉奸兵”。
十二月初一,辽军侦察兵匆匆来报。
“督师,后金军撤离南海子了,像是往通州方向去了!”
袁崇焕精神一振,立刻召集队伍:“张弘谟,你带一队骑兵追踪,探清他们的动向!”
就在辽军整装待发时,太监的传召又到了——崇祯帝要他和祖大寿即刻入城。
“皇上召我们何事?”祖大寿有些不安。
袁崇焕摇摇头:“或许是商议追击事宜,走吧。”
两人穿戴整齐,策马入城。
可刚踏入紫禁城,迎面而来的不是太监,而是锦衣卫的缇骑。
“袁崇焕接旨,皇上有令,将你拿下,下锦衣卫狱!”
领头的锦衣卫校尉声音冰冷,铁链“哗啦”一声锁在了袁崇焕的 脖子上。
祖大寿惊得目瞪口呆,上前一步着急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督师是功臣,怎么能抓他!”
校尉冷笑一声:“这是皇上的旨意,你也想抗旨?”
袁崇焕看着祖大寿,眼中满是嘱托:“别冲动,照顾好弟兄们。”说完,便被缇骑押着离去。
祖大寿失魂落魄地回到营地时,已是深夜。
他站在营门前,看着士兵们围着篝火取暖,突然哽咽着喊道:“督师……督师被皇上抓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士兵们瞬间炸开了锅,紧接着,嚎啕大哭声席卷了整个营地,哭声里满是悲愤与不解。
“我们拼死打仗,换来的就是督师被抓?”
“这仗还有什么意义!”
一名旗鼓官猛地站起,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弟兄们,走!咱们回山海关去!既然这里不欢迎咱们!那咱们就走!”
话音未落,便有大批士兵响应,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祖大寿想阻拦,却被士兵们簇拥着,身不由己地朝着山海关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