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细沙,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北京城的城墙。
初四凌晨的天色尚未破晓,彰义门外的旷野里,只剩下几顶被辽军丢弃的破旧帐篷,在寒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哀鸣,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仓皇。
帐篷的木桩深深扎在冻硬的土地里,却拦不住主人的溃散——那些曾被视为“边墙屏障”的辽兵,此刻早已踪影全无,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炊具和几件打补丁的棉衣。
城内的冲突却未因辽军主力的撤离而平息。
城墙上的守军握着冰冷的城砖,对着下方零星逃窜的辽军溃兵厉声咒骂着。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奸细!袁崇焕那个逆贼把你们养肥了,现在倒想跑?”
骂声未落,一块磨盘大的青砖便从城垛间飞落。
“砰”的一声砸在一名辽兵的后脑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残雪。
旁边两名同伴刚想转身逃跑,又是几块砖石接踵而至,脑浆与鲜血混着冰雪溅起,他们的名字——谢友才、李朝江、沈京玉,很快便随着呼啸的北风消散在混乱中。
紧接着,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道缝隙,十几名明军士兵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冲了出来,对着剩下的辽军溃兵砍杀过去。
刀光闪过,又是六名辽兵倒在血泊中。
刘成田试图格挡,却被一刀削断了手腕;汝洪转身想躲,后心早已中了致命一击;刘友贵跪在地上求饶,脖颈却被狠狠踩住,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划过——这些名字,在喊杀声与惨叫声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符号。
乱象在京城各门蔓延。彰义门的守兵抓到两名辽军侦察兵,连审问都懒得进行,直接按在城根下砍了头,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左安门的守兵则多了几分“精明”,他们将抓获的辽兵绑在柱子上,对着瑟瑟发抖的俘虏伸出四个指头。
“四十六两白银,少一文都不行。给了钱,放你一条活路;不给,就等着跟城头上那两颗脑袋作伴。”
俘虏们哭爹喊娘地哀求,却只换来守兵们的冷笑。
袁崇焕被抓、辽军哗变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南海子的后金大营。
皇太极正坐在中军大帐的虎皮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从明军阵地缴获的玉佩,听到回报时,先是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好!好一个崇祯小儿,竟帮朕除去了心腹大患!”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桌上的酒碗都震得跳了起来。
“袁崇焕一倒,明军便如无头苍蝇。传令下去,全军出击,直逼北京!今日,咱们就让崇祯那小子尝尝亡国的滋味!”
此时的北京城,早已乱作一团。
紫禁城的乾清宫内,崇祯帝朱由检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站在大殿中央,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关于辽军哗变的奏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废物!都是废物!”
他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袁崇焕辜负朕的信任,辽军更是一群乌合之众!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保卫京师,不是让你们临阵哗变!”
旁边的太监总管王承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皇帝踱步时留下的脚印。
几名朝臣小心翼翼地出列,跪在地上奏道:“皇上,如今后金大军逼近,京师危在旦夕,不如暂且撤出京师,前往南京避祸,待日后重整旗鼓,再图恢复……”
“住口!”
崇祯帝猛地转过身,厉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朕乃大明天子,九五之尊,岂能弃祖宗社稷于不顾,做那逃亡之君?若朕撤了,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朕?列祖列宗又会如何看待朕?”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的群臣,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谁再敢提‘撤’这个字,立斩不赦!”
训斥完朝臣,崇祯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传朕旨意,任命满桂为武经略,统帅所有勤王大军,即刻出战,务必将后金贼寇赶出京畿之地!”
旨意一下,满朝文武皆是一惊——谁都知道,满桂的大同兵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如今只剩下二百余人,让他统领四万大军,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满桂接到将令时,正在永定门附近的临时军营里巡查。
他看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寒风刮过他的脸颊,将他鬓角的白发吹得乱飞。
他身边的亲兵忍不住劝道:“将军,这四万大军大多是临时拼凑的散兵,有各地的卫所兵,有招募的流民,还有不少是京城的纨绔子弟,根本没有战斗力。您不如向皇上请辞,免得……”
“住口!”
满桂打断了亲兵的话,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好。
“君命难违。就算是死,我也要战死在战场上,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对得起大同的子弟兵。”
十二月上旬,满桂率领四万士兵出永定门,在凉水河一带扎营。
营地里,帐篷稀稀拉拉地搭着,不少帐篷甚至是用破布和茅草拼凑而成。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有的在啃着干硬的窝头,有的在擦拭着锈迹斑斑的武器,还有的则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武器架上,刀枪剑戟杂乱地堆放着,有的长枪连枪头都歪了,有的大刀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整个营地没有一丝军队应有的纪律,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