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的街巷还弥漫着血腥气,断壁残垣间,“李”字大旗歪歪斜斜地插在坍塌的城楼上,布料被箭雨撕裂的口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李闯踢开脚边半块发霉的官印,那印上 “徐州知府” 的字样沾满泥浆,他啐了口唾沫,粗布衣襟上还挂着未擦净的血迹。
“把王扒皮的狗头挂城门上!”李闯冲着士兵吼完,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老妪,她怀中的婴孩正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铜铃,
“别怕,娃娃。”
解下铃铛递过去,粗糙的手指擦过孩子冻红的脸颊,惊得老妪浑身一颤。
远处粮仓前,百姓们排着长队,捧着陶罐等待分发掺着野菜的粥,议论声此起彼伏:“听说李闯把城里贪官的宅子都抄了”
“可别来了个吃人的主……”
十日后,中军大帐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酸味和血腥味。羊皮地图在案上铺开,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各处城池和关隘。
斥候快步上前,用树枝指着青州城的标记,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闯哥,徐州一战后清点,原本一万五千兵力折损五千,只剩一万。但这十日咱们吸纳了不少民夫,如今已扩军至两万!”
帐中众人听闻,纷纷将目光投向李闯,七嘴八舌地询问下一步计划。
李闯的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上青州的位置,拳头不自觉地重重砸在地图上,震得墨砚里的朱砂溅出星点。
“狗日的青州官仓,老子惦记好久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摇曳的烛火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他想起半月前队伍断粮时,兄弟们嚼着苦涩的草根充饥,不少人饿得头晕眼花,几个身体弱的兄弟永远地倒下了。想到这里,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然而,选派谁为先锋却成了关键。李闯的目光在帐中将领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心中快速盘算着利弊。
副将周鹏饱读兵书,善用奇谋,上次伏击粮草队便是他的手笔,靠着巧妙的诱敌之计,不费一兵一卒便截获了大批物资。
可此刻李闯盯着他紧抿的薄唇,想起上个月攻打县城时,周鹏因顾虑城中百姓太多,坚持要等守军疲惫再攻城,白白错过了最佳战机。这般谨慎固然稳妥,可如今青州粮仓近在咫尺,时间就是性命,若等他按部就班地谋划,怕是粮食早被转移一空了;
张温辽这人作战时勇猛如虎,冲入敌阵便如入无人之境,上个月单挑守城参将,三招便斩下对方首级,提着脑袋在城门前耀武扬威,吓得守军三天不敢出城。
但他的暴躁脾气也令人头疼,上次因为手下分战利品不均,他竟当场砍了两名偏将,虽然震慑了众人,却也寒了不少兄弟的心。若是派他做先锋,难保不会因为一时之气,打乱整个作战计划。
当他的目光落在孙德胜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孙德胜治军毫无章法,所到之处鸡犬不宁。上个月经过徐州下边的镇子,他纵容手下烧杀抢掠,老弱妇孺的哭喊声传了十里地,最后还是李闯亲自出面才平息了民愤。但不可否认的是,孙德胜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尤其擅长突袭胆识和手段,帐中无人能及。
李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权衡利弊的煎熬在心头翻涌。用孙德胜,就像握着一把锋利却随时可能割伤自己的匕首;不用他,又怕错失良机。
李闯盯着案上缺了口的酒碗,心中暗自思忖:如今队伍急需粮草,孙德胜的狠辣正可用来抢夺青州官仓。至于他的恶名...... 待粮食到手,再拿他的项上人头向百姓谢罪,既能立威,又可挽回名声。
“传令下去!命孙德胜带领五千步卒,三百骑兵,开拔徐州,务必两个月拿下青州。”李闯说道。
“小的领命。”孙德胜自是高兴领命。
晨光穿过校场扬尘时,照见五千将士身上杂七杂八的甲胄:有的穿着从官军尸体上剥下的明光铠,护心镜上还留着箭镞砸出的凹痕;有的裹着用犁铧碎片缀成的护肩,走动时发出铁片摩擦的刺耳声响。
老兵蹲在地上磨大刀,刀锋划过青石的声音里,夹杂着他哼的秦腔小调,唱到 开了城门迎闯王 时,突然呸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露出缺了半边的牙床。
孙德胜跃上高台,他身披玄铁锁子甲,腰间的大刀随着动作发出 “哐当哐当”的声响。他环视台下的将士,恶狠狠地吼道:“听好了!路上遇到庄子,给老子抢!遇到官兵,往死里杀!青州城的粮仓,还有沿途的财帛,都是咱们的!”
话音刚落,队尾有个流民装束的汉子突然瘫倒,怀里滚出半块干硬的麦饼 —— 那是他藏了三天,想留给家中老娘的口粮。
孙德胜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台边悬挂的牛皮鼓嗡嗡作响:瞧见没?这就是孬种!等进了青州城,老子要把官仓的粮食堆成山,让你们踩着官老爷的骨头吃细粮!
将士中不少人露出惊愕之色,但在他的威慑下,还是齐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