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八百里加急 ——!”骑士的嘶吼穿透午门,直闯太和殿方向。
正在批阅奏折的永昌帝被惊动,搁下笔时,指尖竟有些发颤。近十年来,北疆的急报从未如此急促。
传讯的亲兵跪在冰凉的金砖上,甲胄上的雪水混着血珠滴落,在地上晕开深色的痕:“启禀陛下,羊滩之战,岳元帅......殉国了。”
“你说什么?”永昌帝猛地站起,明黄色的龙袍扫落案上的镇纸,这位一向稳重的皇帝,竟也慌张了起来“岳战霆身经百战,怎么可能......”
“北狄阿骨律设伏,粮官刘顺泄露军情,断了我军后路。”亲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岳元帅为护五万弟兄突围,与张将军一同战死。北狄......北狄将元帅头颅悬于羊滩示众,扬言半年内拿下大虞......”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永昌帝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扶住扶手才稳住身形。
北狄站妈的铁蹄,似乎已在眼前。
永昌帝的声音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魏帷幄呢?萧烈锋呢?传!让他们立刻滚到养心殿来!”
半个时辰后,魏帷幄与萧烈锋踏着积雪赶到。魏帷幄一身藏青常服,袖口沾着雪水却依旧挺直;萧烈锋拄着拐杖,断腿在雪地里拖出浅痕,两人进门时,都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墨汁味和怒意。
“北狄过了狼居胥山,幽州要反,燕地腹背受敌。”永昌帝指着密信,声音因压抑而沙哑,“你们说,该怎么办?”
魏帷幄先拾起地上的碎砚,躬身道:“陛下息怒。岳元帅殉国,皆因粮官泄露军情,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守住燕地 —— 燕地一破,京城就成了北狄的囊中之物。”
“守住?” 萧烈锋的金杖重重顿在地上,火星溅起,“犬子萧如意在燕地西侧设防,兵力不足三万。北狄从北来,幽州从东应,这是要把我们的人活活困死在燕地!”
他看向魏帷幄,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冻住空气,“刘顺是你举荐的粮官,这事……”
“国公慎言。”魏帷幄打断他,语气却依旧平静,“刘顺贪赃枉法,私通北狄,已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他背着朝廷做的勾当,岂能算到举荐人的头上?”
他转向永昌帝,躬身叩首,“臣愿即刻下令,将刘顺满门抄斩,曝尸三日以儆效尤,再派钦差彻查粮道,绝不容许第二个刘顺存在!”
永昌帝盯着魏帷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刘顺是江南士族的人,这是朝堂心照不宣的事,可此刻北狄兵临城下,追究举荐之责只会让朝堂更乱。
他最终将目光落在萧烈锋身上,拐杖的铜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萧国公觉得,该如何布防?”
萧烈锋思索了一会说道:“北狄十万铁骑过了狼居胥山,幽州叛军蠢蠢欲动,若两军汇合,燕地必破。陛下,当务之急是调兵——那五万残兵是岳战霆的旧部,战力尚存,可做主力;济南备倭兵虽不善陆战,却能守寨;犬子的三万兵力,正好牵制幽州。”
魏帷幄点头附和:“萧公所言极是。五万残兵可由陆承钧统领,坐镇拒马河中枢;济南备倭兵调三万至飞狐陉,凭险固守;萧公子的三万兵力需死死咬住幽州,绝不能让他们与北狄汇合。”
魏帷幄顿了顿说道:“济南备倭兵......之前杨九灵经手操练,要不要让他......”
“不必。”永昌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淡,“杨九灵在徐州带备倭兵打的一般。北狄是虎狼之师,不是流民反贼,不能再用他冒险。”
这话一出,魏帷幄与萧烈锋都沉默了。杨九灵徐州失利是事实,皇帝此刻提出来,显然是决意弃用。
“济南备倭兵,就让陆承钧兼管。”永昌帝拍板,“他勇猛有余,守飞狐陉正合适,备倭兵虽弱,凭险据守足够了。”
萧烈锋立刻附和:“陛下圣明。陆将军镇得住场子,按魏丞相的额安排,三线配合,或可守住燕地。”
魏帷幄补充道:“臣会即刻调度粮草,确保三线补给。那五万残兵是岳元帅的心血,需格外优待,可从国库拨出五千匹战马,补充其战力。”
永昌帝终是颔首:“就按此法。三日内,各军必须到位。”
议事结束,萧烈锋和魏帷幄并行出了宫。
到了宫门口,萧烈锋被亲卫扶上了马车,魏帷幄恳切的看着萧烈锋,但两人并未言语。
萧烈锋马车驶出后。魏帷幄也脚步沉稳地踏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眼底的恳切便褪成了惯有的深谋远虑。
回到相府后,魏帷幄换上了一身素色锦袍,屏退了所有随从,只带了一个捧着礼盒的老仆,往镇国公府而去。
萧府的门房见是他,愣了半晌才通报。
魏帷幄推门时,萧烈锋正用布擦拭虎牙,拐杖斜倚在案边,铜箍泛着冷光。
“镇国公倒是清闲。”魏帷幄将礼盒放在案上,里面是坛陈酿,“北狄快到燕地了,还有心思摆弄旧物。”
萧烈锋抬眼,金杖“咚”地砸在金砖上:“魏相深夜到访,不是来查我清闲的吧?刘顺的供词,我看过了。”
魏帷幄轻轻说道:“供词是供词,时局是时局。岳战霆死了,北狄、夏侯霸、李闯…… 哪一个是善茬?你我再斗,这江山就不是姓赵的了。”
萧国公沉默,并未言语,明显是认同了魏帷幄的话。
魏帷幄将怀中江南粮册、张青云统兵策掏出:“眼下,实在不能再内斗,唯有合作,才能保住我大虞根基。”
“你想合作?”萧烈锋冷笑,“用这半真半假的粮册?还是用你那要合作的空话?”
“账册可查,兵策可验。”魏帷幄指尖点向飞狐陉,“张青云的兵马,可暂归贺破虏节制;粮道,你派亲信盯着。但有一条——北狄退了,萧党不能借军功压江南士族。”
萧烈锋抓起酒坛,往碗里倒酒,酒液溅在舆图上:“我儿如意在幽州,粮草若少一粒,我拆了你苏杭的粮仓。”
“成交。”魏帷幄举杯,与他一碰,“但你也得记着,江南乱了,谁也没粮打仗。”
两人饮尽酒液,谁也没提岳战霆,却都清楚对方心里的账 —— 萧烈锋要借合作保边关,魏帷幄要用让步稳士族,至于真心?不过是亡国边缘的权宜之计。
萧烈锋看着魏帷幄离去的背影,:“老狐狸。”
魏帷幄坐进马车,唇角勾起冷笑:“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