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春阳晒得人发暖，黄承天站在府衙前的大树下，看着江秀指挥家丁往马车上搬嫁妆。
“阿大哥，都收拾妥当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咱们何时动身？”
黄承天闻言抬头笑道：“本想让你在徐州多住些时日，等济南那边安稳了再来。”
江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指尖在嫁妆清单上点了点：“哪有新嫁娘独自留在家的道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我自然去哪。” 她从袖中取出个蓝布包，“这是徐州各县乡绅的名册，我爹说或许能帮你理顺济南的商事，路上我再跟你细说。”
黄承天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厚实的纸页，心里暖融融的。他望向校场，张尽忠正带着三千士兵操练：“尽忠是个稳妥人，徐州交给他，我放心。”
三日后的清晨，车队刚出徐州城门，就见百姓们捧着鸡蛋、干粮站在道旁。
江秀掀开车帘，对着人群盈盈一笑：“多谢乡亲们厚爱，承天定会护着徐州周全。”
黄狗儿骑马跟在车旁，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嫂子放心，济南城的煎饼比徐州的好吃，到了那儿我带你去尝尝。”
江秀笑着点头，转头看向黄承天：“听狗儿说，济南的老槐树都有百年了？”
“是啊，帅府院里那棵，” 黄承天握着她的手，感觉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震动，“等安定下来，我带你去大明湖划船。”
车队行至济南城下时，夕阳正把城墙染成金红色。江秀望着城头飘扬的 “黄” 字大旗，忽然轻声道：“往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进了帅府，亲兵捧着一堆文书迎上来，黄承天刚要摆手，江秀却接过最上面的粮册：“我先帮你理着，你歇会儿再说。”
她坐在案前，提笔在册子上标注着，字迹娟秀却透着利落，倒比府里的账房先生还熟练。
黄承天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奔波的日子，因她的存在而添了几分安稳。
黄承天不知道的是，此时驿馆里，礼部侍郎李修正对着铜镜整理官袍，身后的锦衣卫捧着明黄的圣旨，烛火在圣旨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明日卯时，务必准时到帅府。” 李修对着随从叮嘱道。
次日清晨，府衙的铜钟刚敲过卯时，门外就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韩明璋早已带着亲兵候在门口，见李修带着八个锦衣卫捧着圣旨走来，连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侍郎大人一路辛苦，我家元帅已在厅内等候。”
他引着李修往里走，廊下的灯笼还没熄灭，映得青石板上的露水亮晶晶的。
李修自是认识韩明璋的，他皮笑肉不笑的地说道：“韩瀚林倒是寻了个好去处。”
韩明璋听出了李修话里的嘲讽，也并未多言。
黄承天穿着身簇新的玄色便服，在正厅等候，见李修进来，忙拱手相迎：“不知侍郎大人已到济南，有失远迎。”
李修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在晨光里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济南军元帅黄承天，讨伐徐州逆贼李闯有功，护境安民，劳苦功高。特封其为‘假齐王’，赐金印一枚，食邑三千户。钦此 ——”
黄承天领着韩明璋等人跪地接旨，动作恭敬规范，额角触到冰凉的青砖时，他能感觉到身后韩明璋按捺住的呼吸声。
“黄元帅，哦不，该叫齐王了。” 李修亲手扶起他，眼角的皱纹堆得像朵菊花，“皇上说了，您是国之栋梁，这假齐王只是暂代，往后立了大功，自然能去掉这个‘假’字。”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江秀，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这位是？”
“内子江秀。” 黄承天介绍道，语气平和有礼。
江秀依着礼数福了福身，声音温婉：“见过侍郎大人。”
李修连忙笑道：“齐王妃真是气度不凡。”
韩明璋适时上前，引着李修往客厅走：“侍郎大人一路风尘，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后厨已备下薄宴，都是济南的特色菜。” 他亲自为李修斟茶，茶盏在托盘里轻轻转动，动作恰到好处。
客厅里的茶香袅袅，李修喝了口茶，忽然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道：“齐王可知，这封号来得不易？” 他从袖中取出份密函，“北狄近来在边境蠢蠢欲动，上个月刚攻破了三座边城。皇上的意思是，若齐王能率军北上，击退狄人，这‘假’字……”
黄承天翻开密函，上面画着北狄的布防图，墨迹还带着些湿润。他合上密函，语气恭敬却不失坚定：“侍郎放心，保家卫国是分内之事。只是济南刚定，还需些时日准备，届时定会向皇上奏请北上。”
韩明璋也知道这是朝廷的空话，便也应付道：“我家元帅向来以国事为重，只是眼下山东各县尚需安抚，粮草军械也得提前筹备，还望侍郎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送走李修后，黄承天把圣旨随意扔在案上，玄铁令牌 “咚” 地压在上面。
黄狗儿说道，“我看是皇上故意的。咱们拿下了青州、济南、东昌府、徐州，山东大部分的地盘都在手里，他抽不开身打我们，给了个体面，还给我们说空话，想让咱们去当炮灰。”
黄承天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树皮上还留着当年守城时的箭痕：“假齐王…… 说白了就是个反贼的名分。他既怕咱们壮大，又想利用咱们打北狄，才弄出这么个名头。”
“话虽如此，这名号却有用。” 韩明璋忽然笑了，指着地图上的山东全境，“有了‘假齐王’的名分，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收拢其余州县。那些摇摆不定的乡绅，见朝廷都认了咱们，自然会倒戈。”
黄狗儿眼睛一亮，把麦饼往桌上一放：“军师说得对！有了这个头衔，招兵买马都方便。咱们可以打着齐王的旗号，说要抵抗北狄，让各县都派兵送粮，谁不答应就是违抗皇命！”
江秀一直在旁默默听着，这时忽然开口：“我也觉得这名号有用。徐州的乡绅最看重朝廷的名分，有了‘齐王’的名头，他们定会更尽心地帮咱们筹备粮草。我这就写信回去，让我爹联络各县乡绅，响应咱们的号召。”
黄承天看着她，眼里满是赞许：“好，就这么办。” 他指尖在 “假齐王” 的金印上轻轻敲着，印上的龙纹硌得指尖发麻：“皇上想让咱们跟北狄两败俱伤，咱们偏要借他的名号壮大。传下去，就说本王接了圣旨，要整军备战，抵抗北狄，令山东各州县限期送来粮草兵马。”
韩明璋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