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天与黄狗儿一行人不日便回到济南。
府衙内院,韩明璋正与周砚核对文书。见两人进来,韩明璋拱手:“大人,二将军,幽州那边的探报刚到。”
黄承天在石凳上坐下,江秀已端来刚沏好的茶。
她穿着件月白色的布裙,鬓角沾着根棉线,显然是刚从绣坊过来,见黄狗儿额头还带着汗,又取了块干净布巾递过去:“先擦擦汗,厨房炖了羊肉汤,等议事完了就去喝。”
黄狗儿接过布巾胡乱抹了把脸,目光落在韩明璋铺开的探报上:“军师,北狄那边有动作吗?”
“往济南来了不?”黄承天赶忙问道。
“没有,已开始往信都方向移动,情报说凑了三十万大军。” 韩明璋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贺破虏派人往洛阳求援。”
韩明璋顿了顿,沉吟片刻道:“大人,属下倒有个想法。北狄势大,若信都真的守不住,他们下一步必然会觊觎山东。只是,眼下这局面,咱们…… 要不要帮朝廷一把?”
黄承天呷了口茶,指尖轻叩石桌,发出沉闷的声响:“山东刚经德州之战,三万将士尚未休整,怕是经不起再一场大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咱们现在在山东好不容易有了这片立足之地,朝廷本就视咱们为眼中钉。若是帮了他们,他们转过头来可能就会把矛头对准咱们。”
众人都明白,此时已不适合继续再劝,都默默退下了。
往后几日,黄承天闭门不出,只在书房批阅卷宗,对信都战事绝口不提。黄狗儿闷得发慌,便跟着江秀四处慰问军民。
在城西伤兵营,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十几个断了腿的士兵围着个独臂汉子,汉子说:“想当年我在雁门关,一刀劈了北狄先锋的马腿!要不是被流矢射中胳膊,早杀进他们老巢了。”
见江秀进来,汉子起身:“江秀姑娘来了。”
“李大哥的伤好些了?” 江秀递过药膏,“这是新制的,专治箭伤。”
汉子接过药膏:“好多了!就是闲不住,总想着再上战场杀几个北狄崽子。我那口子昨天还说,要是北狄敢来山东,她就带着街坊们给咱们送水做饭!”
黄狗儿在一旁听着,内心略微震动。
在城南农田,老农们忙着农忙。黄狗儿上去帮忙,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老农赶忙上来制止:“二将军哪能干这粗活,快歇歇。”
黄狗儿摇了摇头问:“大爷,您觉得朝廷和北狄,哪个更可怕?”
老农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朝廷再横,也是咱们大虞朝廷,多少还讲点规矩。北狄就是一群野兽!我儿子五年前死在北狄手里,死的时候眼睛都瞪着,他们不光要咱们的地,还要咱们的命啊!”
旁边农妇们也七嘴八舌地说:“可不是嘛,当年逃荒过来的人都说,北狄过处,寸草不生。朝廷再不好,咱们还能有口饭吃,有个家在。”
“要是北狄占了山东,咱们这些人怕是都活不成了。”
黄狗儿默默听着,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他凑到江秀身边小声说:“嫂子,我觉得大哥担心的是帮了朝廷后被算计。咱们得想个办法,既能打北狄,又能让大哥放心,不会被朝廷坑了。”
江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咱们可以跟朝廷只合作这一次,打完北狄就退回山东,不掺和他们的争斗。而且得让弟兄们守住底线,不接受朝廷的封赏,不跟他们的军队混编,这样朝廷就搞不到咱们。”
“好,嫂子,我们一起去劝一下大哥。”黄狗儿提议道。
“此事,还需要和韩先生沟通一下。”江秀也说道。
傍晚,黄狗儿和江秀直奔韩明璋的住处,将几日来的见闻和想法一一告知。韩明璋听完,沉思片刻道:“二将军和江秀姑娘考虑得很周全。咱们可以如此这般……” 三人低声商议了许久,最终定下了劝说黄承天的方案。
回到府衙,天色已黑透。黄狗儿与江秀、韩明璋一同走向书房,见黄承天正对着地图出神,黄狗儿走上前道:“大哥,我们有要事跟你说。”
黄承天抬头见三人一同前来,心中已然明白几分,淡淡道:“又是为了出兵的事?”
“大哥,我们不是来劝你帮朝廷,是来劝你保山东!” 黄狗儿沉声道,“这几天我跟嫂子出去,听伤兵说北狄在雁门关把刚出生的娃娃挑在枪尖玩,听老农说他儿子被北狄活活烧死,他们都说,朝廷再不好,只是收税,可北狄是要咱们的命啊!”
韩明璋接口道:“大人,北狄三十万大军压境,信都一旦失守,山东便如同一座孤岛。咱们若此时袖手旁观,无异于引火烧身。”
黄狗儿继续说道:“我知道您担心帮了朝廷会被算计。我们商量过了,咱们可以跟他们说清楚,只帮着打北狄,打完就回山东,不接受他们的封赏,不跟他们的人掺和到一起。咱们还可以让林将军和张将军守好山东边境,留下后手,这样既能打跑北狄,保住山东,又能明哲保身,不会被朝廷坑了。”
江秀也道:“夫君,北狄是心腹大患,朝廷顶多是疥癣之疾。咱们先除了心腹大患,再想办法应对朝廷。而且咱们守住底线,打完就走,朝廷也挑不出错处,不会轻易动咱们的。”
“你们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 黄承天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可北狄三十万大军,咱们能调动的兵力不过四万,其中还有一半是刚征召的新兵。真要硬碰硬,怕是拿鸡蛋碰石头。”
韩明璋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上的德州:“大人,咱们不必与北狄主力正面对抗。德州地势险要,王破军将军在此驻守多年,熟悉地形。可让他率两万精兵奇袭北狄粮道,断其补给。”
黄狗儿见大哥神色松动,忙道:“大哥,咱们今日接收幽州流民,他们与北狄有血海深仇,能编入军中足足两万人,若是编入军中,定会奋勇争先。”
黄承天看向三人,韩明璋眼神笃定,江秀目光恳切,黄狗儿满脸赤诚。
“好。” 他猛地一拍桌案,烛火应声晃动,“就按你们说的办。韩军师,你即刻拟定军报,派人送往信都,告知贺破虏咱们的部署,只说山东军民愿助一臂之力。”
“王破军那边,让他今夜就拔营,务必在三日内抵达德州咽喉要道。”
“狗儿,你明日去流民营挑选精兵,和林大虎一同去支援信都,由你亲自统领。”
“夫人,你协调好粮草和伤药的调度,确保前线补给不脱节。”
三人齐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