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侍郎走后,帐内重归凝重。
贺破虏走到沙盘前,指尖点在那片开阔平原上:“温侍郎走了,咱们再仔细合计合计。北狄二十四万,咱们十九万,兵力上确实少了些,又是在平原作战,他们的骑兵优势明显。你说咱们要不要帮山东啊?”
多年战友,陆承钧此时也明白了贺破虏的想法。
于是凑了过来,点头道:“从战略上看,山东是中原的东部门户,就像一道屏障,挡在北疆与中原腹地之间。一旦山东被北狄拿下,他们便能长驱直入,洛阳、开封这些腹地重镇都将暴露在他们的铁蹄之下,到时候整个中原都得乱套,咱们守着信都城也无济于事。”
“而且,” 贺破虏眼中带着几分欣赏,“黄狗儿和林笔遥这两人,确实值得相助。黄狗儿心思缜密,行事稳妥,就拿这次火烧北狄粮仓来说,计划周详,执行力强;林笔遥勇猛善战,带兵冲锋时身先士卒,麾下的山东兵也个个悍不畏死。有这样的人守着山东,是百姓之福,咱们若袖手旁观,不仅对不起他们的忠勇,也对不起天下苍生。”
陆承钧附和道:“属下也听说,山东这些年的政策很是清明。黄承天在那里轻徭薄赋,鼓励农桑,还兴修水利,百姓们日子过得踏实,对他也很是拥戴。这样的地方若是落入北狄手中,百姓怕是要遭殃,那些清明的政策也会化为泡影,实在可惜。”
贺破虏手指沿着几条河流划动:“有这些理由,这仗咱们必须打。而且也不是没有胜算。您看,这几条河流虽然不宽,却能起到阻碍骑兵冲锋的作用。咱们可以把步兵布置在河岸边,利用盾牌阵阻挡,再让弓箭手在后面掩护。”
“没错。” 贺破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而且北狄粮草不足,急于速战速决,咱们正好可以拖延时间,消磨他们的锐气。等他们人困马乏,再派骑兵从侧翼突袭,定能打乱他们的阵脚。”
陆承钧点头附和:“还有,北狄虽人多,但成分复杂,有不少是临时征召的部落兵,战斗力参差不齐。咱们兵力虽少,却是经过多次大战的精锐,配合默契,这也是咱们的优势。”
贺破虏猛地将笔拍在案上,墨汁溅出,在地图上晕开一片深色:“好!那就这么定了!传我将令,全军集结,随我追击北狄大军,就在平原上与他们决一死战!”
“将军英明!” 陆承钧抱拳领命。
“信都城留一万老弱残兵守城即可。” 贺破虏语气果决,“北狄大军倾巢而出,绝不会想到咱们敢全军追击,更不会回头攻打信都。”
陆承钧应声:“属下这就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信都城门大开,十九万冀州大军浩浩荡荡地冲出城门,朝着北狄大军的方向追击而去。旗帜飘扬,甲胄鲜明,军容严整,丝毫看不出兵力少于对方的劣势。
黄狗儿在城外得知贺破虏决定全军出击,与北狄在平原上决战,心中又惊又喜。他翻身下马,对着信都城的方向深深一拜:“贺将军大义,小子感激不尽!”
北狄大军行至沧州地界时,已是晚上,阿骨律照惯例就地安营扎寨。
阿骨律坐在中军帐内。帐外传来部落兵驱赶战马的嘶鸣,再有三日日路程便能抵达东昌府城下。
“大汗!” 亲卫连滚带爬冲进帐内,“信都斥候回报,贺破虏带着十九万虞军倾巢而出,正沿官道追来!”
“十九万对二十四万,他倒敢来。”阿骨律眉头一皱。
他大步走向悬挂的沧州舆图,手指在烛火下划过沧州,最终重重戳在一片标着东冀州平原的地方。
合赞?伯颜凑近细看,眉头拧成个疙瘩:“大汗,那地方除了条干河床,就是半人高的土坡,在那设伏……”
“正因如此才好。” 阿骨律转身盯着他,眼中闪着狠厉的光,“你想想,贺破虏见咱们在平原上停驻,定会以为咱们要摆开架势决战。等他的骑兵冲进河床,咱们的陷马坑就能让他们人仰马翻!”
合赞?伯颜仍有些犹豫:“可那土坡太矮,弓箭手藏在后面怕是会被发现……”
“让他们把枯草堆得再高些。” 阿骨律打断他,指节在舆图上敲得咚咚响,“瓦剌兵去附近取土,连夜在河床里挖陷马坑,五尺深,底下全插上尖桩 —— 告诉他们,坑挖得不够深,就把他们自己埋进去!”
亲卫刚要应声,阿骨律又补充道:“还有,去告诉左翼的兀良哈部,让他们卸下马鞍,给战马泼点冷水,把队伍拉得稀稀拉拉的,沿官道慢慢往前挪。要是贺破虏的斥候看到了,就装作粮草不济、怨声载道的样子。”
合赞?伯颜这才恍然大悟,抱拳笑道:“大汗英明!这招示敌以弱,保管能把虞军引进来!只是……” 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咱们带的粮草本就不多,若在此地拖延,怕是撑不了几日。”
“撑十日拿下山东就够了。” 阿骨律走到帐门口,掀帘望着外面的平原,夜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三日之内,我要让贺破虏的十九万大军折损一半。到时候别说救山东,能不能回信都都是未知数!”
合赞?伯颜连忙追问:“那右翼的鞑靼弓箭手……”
“让他们每人带三十支火箭,埋伏在土坡后面。” 阿骨律转身道,“陷马坑上铺满木板,再盖层浮土,天亮前务必弄妥。等虞军前锋掉进去,就让兀良哈部回身堵住来路,弓箭手点燃枯草,用浓烟挡住他们的视线 —— 到时候,咱们的骑兵从两侧包抄,定能一举击溃他们!”
当夜,帐外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挖土声。北狄部落兵举着火把散开在平原上,铁锹铲土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阿骨律披上皮袍走出帐外,看着士兵们在干涸的河床里挖出两丈见方的深坑,将碗口粗的松木劈成半丈长的尖桩,忍不住喊道:“尖桩要削得再尖些!贺破虏的骑兵铠甲厚,别扎不透!”
一个部落头领连忙回话:“大汗放心,咱们把木桩在火上烤过,坚硬得能戳穿石头!”
阿骨律走到一个刚盖好浮土的陷马坑前,抬脚踩了踩,感受着脚下轻微的下陷,皱眉道:“木板铺得太松,再钉几枚钉子固定。” 他忽然冲远处喊,“把那几匹拉辎重的老马牵过来!”
亲卫不解:“大汗,牵老马做什么?”
“让它们在这上面走几圈。” 阿骨律指着陷马坑,“要留下些马蹄印,让贺破虏看着像是咱们的运粮队刚经过。”
部落兵们连忙照做,几匹老马慢吞吞地在坑上走过,留下一串串杂乱的蹄印。阿骨律看着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合赞?伯颜道:“去告诉各营将领,今夜谁也不许睡。等虞军进了冀州平原,就是咱们立大功的时候!”
合赞?伯颜刚要转身,阿骨律又喊住他:“对了,让兀良哈部故意丢些发霉的干粮在官道旁,做得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