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江西也并不太平。
事情要从李闯被黄承天击败之后，在三台山被张温辽放走后开始说起。
那日，李闯望着济南城的方向啐了口唾沫，眼里翻涌着不甘。身后的周鹏正清点人数，手指在花名册上划过：“闯哥，还剩一百零七个弟兄，都是能打的。”
李闯没回头：“张温辽倒是念旧情，放了咱们一条活路。可这天下之大，咱们能去哪？”
周鹏凑近几步，呵出的白气模糊了眉峰：“徐州是回不去了，黄承天的人把那儿守得跟铁桶似的。依我看，不如往南去江西。那边山多林密，官府管得松，正好容咱们喘口气。”
“就听你的。” 李闯猛一扬鞭，“去江西！从新落草为寇，也比在这里冻死强！”
一路向南，景象渐渐不同。过了淮河，雪没了踪影，可路边的饿殍却多了起来。有气无力的流民蜷缩在破庙里，孩子们瘦得只剩皮包骨，睁着大眼睛瞅着他们这些带刀的汉子，眼里没有恐惧，只有麻木。
“这光景，比北方还惨。” 一个弟兄忍不住叹气。他怀里揣着块干硬的麦饼，刚想递出去，就被周鹏按住了手。
“省着点吃。” 周鹏声音压得很低，“进了江西地界，还不知道要熬多少日子。”
李闯勒住马，看着田埂上那些枯死的稻禾。去年江西闹了蝗灾，官府不仅没减免赋税，反倒因为北狄战事加征了三成军粮。有个拄着锄头的老农蹲在田埂上哭，浑浊的眼泪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苛政猛于虎啊。” 李闯低声道，“黄承天在山东搞均田免赋，这边却把人往死路上逼。”
周鹏冷笑一声：“这就是咱们的机会。越是民不聊生，越容易聚拢人心。”
他们在袁州府找到了黑风寨。山寨建在半山腰，一道丈高的木栅栏横在山口，几个歪戴帽子的土匪正倚着栏杆打盹，见李闯一行人过来，顿时直起身子，手里的刀枪哐啷作响。
“站住！哪路的朋友？报个万儿！” 一个独眼龙扯着嗓子喊，眼里满是警惕。
李闯勒住马，朗声道：“在下李闯，打北边来，想给寨主递个话。” 他故意用上了三台山落草时学的黑话，“听闻贵寨有肉吃，特来借个火，讨口饭。”
独眼龙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伙外来人懂行。他上下打量着李闯，见对方虽穿着旧棉袄，可腰间的宝刀却闪着寒光，身后的弟兄们个个腰杆笔直，不像寻常流民，顿时收敛了嚣张气焰：“原来是道上的朋友。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我们大寨主。”
没过多久，栅栏吱呀作响地开了道缝，一个满脸横肉的糙汉带着十几个喽啰迎了出来。这便是黑风寨寨主王老虎，腰间缠着圈铁链，手里把玩着两颗铁球，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就是你要找老子？”
“正是在下。” 李闯翻身下马，抱拳行礼，“久闻寨主威名，特来投靠。”
王老虎斜着眼瞅他：“投靠？我黑风寨可不养闲人。你们有啥本事？”
“论打架，我弟兄们能以一当十；论筹粮，咱们有门路。” 李闯不急不慢地说，“只是眼下弟兄们饿得慌，想在寨里讨碗饭吃，日后定当报答寨主收留之恩。”
王老虎哈哈一笑，拍着肚子道：“饭有的是，就怕你们没本事吃！” 他突然冲身边的喽啰使了个眼色，“给李兄弟的人上碗‘闭门羹’！”
几个喽啰顿时围了上来，手里的刀明晃晃地对着李闯的弟兄。周鹏刚想拔刀，却被李闯按住了手。
“寨主这是何意？” 李闯眼神一沉。
“没啥意思。” 王老虎掂着铁球，“想在我黑风寨落脚，得先过我这关。打赢了，有酒有肉；输了，就从这儿滚蛋！”
话音刚落，一个铁塔似的壮汉就冲了出来，手里举着柄开山斧：“让爷爷来会会你！”
李闯不退反进，侧身躲过劈来的斧头，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壮汉惨叫着跪倒在地，开山斧哐当落地。这几下干净利落，看得寨里的土匪们都傻了眼。
“还有谁不服？” 李闯扫视全场，声音冷得像冰。
王老虎脸色变了几变，突然笑道：“好身手！”
王老虎眯着眼算了算，李闯带来的百余人都是青壮年，若是真心归顺，倒能壮大山寨势力，他脸上露出些笑意：“既然是来投靠，便是自家兄弟。只是我这寨子里也不宽裕，怕是委屈了各位。”
“大寨主肯收留，我等已感激不尽，怎敢谈委屈。” 李闯顺势说道，“我弟兄们还有些干粮，可先凑活几日，绝不动寨里一粒粮。”
王老虎见他这般识趣，越发满意，大手一挥：“啥也别说了，进寨！让厨房杀头猪，给弟兄们接风！”
栅栏缓缓打开，李闯朝周鹏递了个眼色，两人跟着王老虎往里走。寨子里乱糟糟的，喽啰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赌钱，见来了新人也只是抬眼瞥瞥，手里的刀都扔在脚边。李闯不动声色地扫过，见这些人站姿歪斜，眼神涣散，心里便有了数。
穿过前院时，几个喽啰扛着半袋米走过，袋子破了个洞，米粒撒了一路，竟没一个人弯腰去捡。周鹏故意撞了其中一人肩膀，那喽啰踉跄着骂骂咧咧，却连拔刀的动作都慢半拍。
李闯与周鹏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笃定。
王老虎把他们领到聚义厅，刚要喊人上酒，李闯突然开口：“大寨主，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王老虎落座时，腰间的铁链哗啦作响。
“我弟兄们一路劳顿，想先去后院歇歇脚。” 李闯笑得越发恳切，“等大寨主安排好宴席，我再带弟兄们来给您敬酒。”
王老虎没多想，挥挥手：“去吧，让老三领你们去后院。”
一个瘦猴似的喽啰领着李闯等人往后院走，刚转过拐角，李闯突然停步，冲周鹏微微点头。周鹏会意，猛地抬手捂住瘦猴的嘴，手里的短刀顺势抹过他脖颈。
“动手！” 李闯低喝一声，百余名弟兄瞬间拔刀，动作快如闪电
前院的喽啰们还在赌钱，冷不防被冲出来的人按住，手里的骰子撒了一地，没等喊出声就被堵住嘴捆了起来。聚义厅里的王老虎听到动静刚站起，李闯已踹开房门，手里的宝刀直指他咽喉：“王寨主，对不住了。”
王老虎惊得铁球都掉了，指着李闯骂道：“你竟敢暗算我！”
“非我不义，实在是王寨主这寨子太过松散。” 李闯语气平淡，“与其日后被官府剿灭，不如让我来接管。”
王老虎的喽啰们想冲上来，却被李闯的弟兄们三两下制服。这些平日里只会欺负百姓的土匪，哪见过这般阵仗，一个个吓得瘫在地上。李闯一脚踩住王老虎刚捡起的铁球：“现在认我这个新寨主，还能留条活路。”
王老虎看着满地被捆的喽啰，又看看李闯身后个个眼神如刀的弟兄，终于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我认…… 我认……”
“都给我听着！” 李闯站上台阶，声音响彻整个山寨，“从今日起，黑风寨由我李闯接管！愿留下的，就得守我的规矩：不许劫掠百姓，不许偷懒耍滑，违者斩！想走的，领两斗粮自便！”
喽啰们面面相觑，见李闯带来的人纪律严明，比王老虎强了百倍，大半人都跪了下来：“愿随闯爷！”
李闯让人把王老虎关进水牢，又让周鹏清点寨中物资。粮仓里只剩几袋发霉的糙米，地窖里却藏着不少抢来的绸缎首饰。
“把这些都换成粮食。” 李闯望着后院荒废的田地，“再组织人手开垦，往后咱们要靠自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