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远在营中住了不过三日,他的底细已被周明谅派人查得水落石出,像摊在日光下的烂泥,连带着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都无所遁形。
中军帐内,邓正明将一叠卷宗推到周铭谅面前,折扇轻点,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穿透力:“头领且看,这陈长远的发家史,可真是一部沾满血腥的歪经。他早年在蜀地漕帮,不过是三当家,上头有大当家王啸天压着,二当家刘猛盯着,他连话都插不上几句。”
他翻开一页,上面画着三个汉子的肖像,最右边那个刀疤脸正是陈长远,眼神里满是阴鸷。“这王啸天是漕帮的创始人,讲义气,重规矩,手下弟兄都服他。刘猛是个莽夫,空有一身力气,脑子却不灵光,就知道跟着王啸天混。陈长远呢,表面上对两位当家毕恭毕敬,背地里却早就动了歪心思。”
周岳凑过去,只见卷宗上密密麻麻记着:“漕帮起事前夕,陈长远察觉王啸天有独占功劳之意,遂暗中联络刘猛。他先是挑唆,说王啸天已和官府暗中勾结,事成之后会把弟兄们卖了换前程,又偷偷塞给刘猛一把淬了‘三步倒’的匕首,说这是以防万一的保命符。”
邓正明冷笑一声:“这‘三步倒’是蜀地特产的剧毒,见血封喉,寻常解药根本无效。正月十五那晚,漕帮上下都在庆功,王啸天喝得酩酊大醉,刘猛就揣着那把匕首摸进了他的内室。”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王啸天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为何会对他下此毒手。他心口插着那把匕首,眼睛瞪得溜圆,死不瞑目啊。刘猛杀了人,慌得六神无主,连夜提兵接管帮务,还以为自己成了老大,却不知早已落入陈长远的圈套。”
“三日后,陈长远召集所有弟兄,当众拿出刘猛与官府通信的假证据 —— 那是他早就伪造好的,指着刘猛的鼻子骂他是叛徒,说王啸天就是被他勾结官府害死的。刘猛嘴笨,哪里说得过伶牙俐齿的陈长远,没等辩解几句,就被陈长远让人乱刀砍死在堂前。”
周岳拳头紧握,“好个毒计!先借刀杀人,再斩草除根,这等不忠不义之徒,留着必是祸害,头领不如趁早斩了!”
邓正明继续说道:“解决了两位当家,陈长远顺理成章地成了漕帮老大。他手段狠辣,弟兄们敢怒不敢言。后来他带着漕帮起事,一路打杀,还真就拿下了成都府,自封‘蜀王’。可他哪里懂得治理,整天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纵容手下弟兄烧杀抢掠。成都府的百姓,提起他的名字都咬牙切齿。”
卷宗上记载着他在蜀地的恶行:强抢民女、搜刮粮仓、鞭打不从的百姓…… 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卷宗上记载着他在蜀地的恶行:强抢民女、搜刮粮仓、鞭打不从的百姓…… 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直到朝廷派贺破虏提兵入川,这陈长远才慌了神。贺将军用兵如神,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他打得丢盔弃甲。”
“贺破虏会仓促离开蜀地,倒是让人意外。” 周铭谅忽然插话。
邓正明点头道:“说来也是天意。北狄近期极为猖獗,竟设计杀了大虞军神岳战霆。贺破虏与岳战霆交情匪浅,得知消息后,忧心北境战场安危,没请示朝廷就仓促北上了。”
李闯惊讶道:“未请示朝廷就敢北上?这贺将军胆子可真不小。”
“他这一走,蜀地可就彻底成了空壳子。” 邓正明接着说,“虽说后来朝廷又安排了小部分人马重新驻守各城,但这些人大多是些新兵蛋子,没什么作战经验,守城能力更是差得远。能从贺破虏手里逃出来,可见陈长远并非全无心计。只是他的聪明,都用在了算计自己人身上。就像守着粮仓却饿死的老鼠,只懂窝里斗,不懂长远计。他在蜀地时,若能安抚百姓,收拢人心,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
周铭谅指尖划过卷宗上 “蜀地之王” 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可这老鼠,偏巧熟悉蜀地的粮仓。” 他看向帐内众人,“如今蜀地空虚,正是咱们拿下的好时机。”
周岳点头称是:“那些驻守的新兵,根本不足为惧。”
周铭谅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的蜀地:“陈长远在蜀地经营过,漕帮的旧部散落各地,多少有些根基。咱们若想取蜀地,此人倒是个现成的向导。”
“可他野心太大,” 周岳仍有顾虑,“若是让他得了蜀地,怕是会反过来咬咱们一口。”
“所以才要让他去,又不能让他真得势。” 周铭谅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等他帮咱们拿下蜀地,摸清所有布防,再处置他不迟。”
计议既定,次日清晨,周铭谅便带着邓正明、周岳等人,亲自去陈长远的营房拜访。
彼时陈长远正坐在帐内,见众人进来,连忙起身,脸上堆着刻意的谦卑:“头领怎么亲自来了?折煞小人了。”
“陈兄不必多礼。” 周铭谅笑着拍他的肩膀,语气热络得像老友,“昨日听先生说,陈兄在蜀地颇有建树,连贺破虏都得费些力气才能胜你,真是英雄了得。”
陈长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忙摆手:“头领谬赞了,不过是些微末伎俩,怎敢当英雄二字。”
“哪里的话。” 李闯跟着帮腔,递过一坛好酒,“我李闯最佩服有胆识的汉子,陈兄敢在蜀地举事,这份勇气就比常人强十倍。”
邓正明在一旁笑道:“陈兄熟悉蜀地风土,又懂漕帮门道,若是肯屈就,我看这‘蜀地先锋使’的位置,非陈兄莫属。”
“先锋使?” 陈长远的眼睛亮了,这职位虽无实权,却明摆着是要委以重任。他假意推辞道:“小人败军之将,恐难当此任。”
“陈兄过谦了。” 周铭谅亲自为他斟上酒,“我已让人备下将军印信,只等陈兄点头,便可率一支人马先行入蜀,咱们大军随后就到。到时候拿下成都府,这蜀地的半壁江山,都少不了陈兄的功劳。”
这话像块肥肉,狠狠勾住了陈长远的贪心。他端起酒杯的手微微发颤,仰头饮尽后,“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属下愿为头领效犬马之劳!若拿不下蜀地,甘受军法处置!”
周铭谅连忙将他扶起,哈哈大笑:“有陈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明日我为你饯行,祝你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