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时,长沙城内火光滔天,浓烟遮蔽了整个天空,连太阳都失去了光彩。房屋在烈火中坍塌,昔日繁华的街巷如今只剩一片火海,偶尔有几个侥幸逃脱的百姓,也满身是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周军士兵们冲进城中,面对这熊熊大火,也不禁面露惧色,前进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周铭谅站在府衙前,望着这冲天火光,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没想到赵业平竟如此决绝,宁愿烧毁城池,也不愿让他们轻易得到。
周铭谅看着赵业平的尸体,又望向城外的火海,叹了口气:“也是个忠勇之士,只是这忠勇,用错了地方啊。”
邓正明站在火光外,望着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百姓,低声道:“下一步,先组织人手灭火救人,安抚百姓要紧。”
长沙城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午后,才被周铭谅调来的数万士兵用湘江之水浇灭。
浓烟散去时,露出的是一片焦黑的废墟,断壁残垣间还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偶尔能看到几只乌鸦在瓦砾堆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周铭谅踩着发烫的砖石走进城中心,脚下的灰烬没到脚踝。昔日繁华的商业街如今只剩一排排烧塌的房梁,几株幸存的老槐树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黑黢黢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头领,找到三百多个幸存的百姓,都安置在城南的破庙里了。” 周岳浑身是泥地跑过来,脸上还沾着烟灰,“只是粮食不多,得尽快从江西调些过来。”
邓正明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本账簿:“粮仓烧了七成,幸好军械库的铁器没全毁,还能用来修补工具。我已让人统计受损房屋,先搭建临时棚屋让百姓落脚。”
薛羽正指挥着士兵清理路障,闻言直起身:“先生想得周到。方才几个老人拉着我的手哭,说官府跑了,反倒是咱们给他们递了水和干粮。”
周铭谅望着不远处破庙前升起的炊烟,沉声道:“传我命令,所有士兵暂停休整,全部投入重建。薛羽带五千人去湘江边打水,周岳组织百姓清理废墟,邓先生……” 他顿了顿,“你带人去周边村镇买粮,就说长沙遭了灾,按市价三倍收购,钱从府库支。”
“三倍?” 邓正明愣了一下,“府库的银子怕是不够。”
“不够就从江西调。” 周铭谅的语气不容置疑,“百姓遭了这么大罪,不能再让他们受委屈。”
接下来的几日,长沙城渐渐有了生气。士兵们和百姓一起搬砖运瓦,临时棚屋在废墟上一点点搭建起来。
周铭谅每日都带着李闯、周岳去破庙看望百姓,亲自给老人孩子分发粮食。有个瞎眼的老婆婆摸着他的衣角,哽咽道:“官老爷跑了,反贼却救了我们…… 这世道,真是变了啊。”
这话像根针,扎在李闯心里。他望着那些在废墟上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周铭谅为何执意要三倍价收粮 —— 民心,才是最坚实的城墙。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周铭谅正在临时搭建的府衙里翻看重建账目,亲兵忽然来报:“头领,门外有个叫陈长远的汉子求见,说曾在蜀地举事,想投奔咱们。”
“蜀地举事?” 周铭谅抬头看向邓正明,“先生听说过这人吗?”
邓正明摇了摇头,折扇轻敲掌心:“去年蜀地确有叛乱,听说领头的姓陈,后来被官军镇压了,没想到他逃到了这里。”
其实邓正明心里是清楚的,原本松江邓家就想派邓正明去辅佐陈长远,但邓正明研究过陈长远后,发现此人的德行不足以成就一番事业,便一直未有行动。
“让他进来。” 周铭谅放下账本,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片刻后,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进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脸上带着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看着十分凶悍。他一进门就单膝跪地:“草民陈长远,见过周头领!久闻头领威名,特来投奔,愿效犬马之劳!”
“起来说话。” 周铭谅打量着他,“你在蜀地做过什么?为何会败?”
陈长远起身时,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叹道:“不瞒头领,草民原是蜀地义军头领,见官府苛政,便联合弟兄们举事,一度拿下成都府。可惜后来官军反扑,弟兄们死伤惨重,草民只能带着残部逃出来,辗转来到长沙。”
周铭谅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邓正明忽然开口:“陈当家在漕帮时,听说手段不凡?”
陈长远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不敢当。漕帮里多是悍匪,若不狠辣些,镇不住场面。”
两人又问了些蜀地的风土人情和官军布防,陈长远都对答如流,尤其提到成都府的防御时,说得头头是道。
等陈长远退下后,周铭谅感觉邓正明应是知道此人底细,便对邓正明道:“先生觉得此人如何?”
“不清楚。” 邓正明收起折扇,眼神晦暗不明,“我已让人去查他的底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