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朝堂在魏党、萧党核心成员倒台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 “平静”—— 这份平静,却是以大刀阔斧的人事调整为底色。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李若涵,是此前被提拔的寒门官员代表,他手持永昌帝亲拟的 “官员调整名录”,在朝堂上宣读旨意时,声音虽不洪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前兵部郎中王景明,革去官职,贬为庶民;前吏部主事刘彦昌,调离京城,任荆州通判;前户部侍郎沈文彬,虽无结党之举,却有渎职之嫌,降为户部员外郎,戴罪立功……” 李若涵念出的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明确的处置结果,或贬或调,无一例外是两党成员或与两党有牵连者。
紧接着,他展开另一份名录,语气转为郑重:“翰林院编修陈敬之,清廉正直,升任吏部侍郎;御史台监察御史吴谦,弹劾魏党有功,升任都察院御史;兵部主事马承业,熟悉边军事务,升任兵部郎中……” 这些被提拔的官员,多是出身寒门或长期被两党压制的 “无党无派” 者,显然是永昌帝为平衡朝堂、巩固皇权特意挑选的人选。
旨意宣读完毕,殿内官员无不噤声。没人敢质疑这份调整 —— 李若涵背后是皇帝的支持,而经历了魏党、萧党两次清洗,官员们早已明白,反抗皇权只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与此同时,新上任的刑部尚书韩元清,正忙着梳理两党执政期间的冤假错案。
他将大理寺、刑部积压的案卷堆满书房,从早到晚逐卷审阅,重点排查 “通敌”“谋逆” 等重罪案件 —— 这些案件,往往是两党为排除异己、打压政敌刻意制造的冤案。
“林啸风通敌案……” 韩元清拿起一份泛黄的案卷,眉头渐渐紧锁。案卷记载,四年前中秋,前皇城亲卫副统领林啸风因 “私通北狄、盗取军械” 被处斩,林家一百三十七口满门抄斩。可案卷中的证据却漏洞百出:所谓的 “北狄密信” 字迹潦草,与林啸风平日笔迹不符;证人供词前后矛盾,且关键证人在结案后不久便 “病逝”。
韩元清立刻派人传讯当年参与此案的官员,却发现主审官正是魏党成员、前刑部尚书周肃正,而 “揭发” 林啸风的,正是魏党心腹、前皇城亲卫统领赵平宗。结合此前林筑恒举报魏帷幄 “与北狄暗通款曲” 的供词,韩元清很快断定 —— 这是一起典型的 “栽赃陷害”,林啸风实则是因发现魏党与北狄的交易,才被灭口。
三日后,韩元清将此案的调查结果呈递御案。永昌帝翻阅完毕,脸色阴沉:“魏帷幄竟敢如此无法无天!传朕旨意,为林啸风一案平反,追赠林啸风为‘忠勇侯’,厚葬其遗骸;查抄赵平宗家产,其家人流放岭南,永不录用;凡参与此案的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臣遵旨!” 韩元清躬身应道,转身去执行旨意。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传遍洛阳,甚至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山东。
济南府衙的议事厅内,黄狗儿拿着从洛阳传来的密报,脸色复杂地看向林大虎:“大虎哥,洛阳那边有消息了 —— 你父亲的案子,平反了。”
“你说什么?” 林大虎猛地抬起头,“小黄,你再说一遍…… 我爹的案子,平反了?”
黄狗儿点头,将密报递给林大虎:“新上任的韩元清查明,当年你父亲是因发现魏党与北狄私通,才被赵平宗栽赃陷害。永昌帝已下旨,追赠你父亲为‘忠勇侯’,还林家清白,赵平宗一家也已被处置。”
林大虎颤抖着接过密报,目光扫过 “林啸风平反”“追赠忠勇侯” 等字眼,眼眶瞬间红了。
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 父亲在演武场教他练枪的场景,母亲在灯下为他缝补衣袍的模样,妹妹抱着他的腿喊 “哥哥” 的笑声,还有西市口那漫天的血光、父亲临刑前的呐喊、母亲撞向石柱的决绝……
“爹…… 娘…… 妹妹……” 林大虎的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密报上,晕开了字迹,“你们看到了吗?咱们林家的冤屈,终于洗清了!那些害了咱们家的人,都得到报应了!”
黄狗儿站在一旁,看着林大虎悲痛的模样,眼眶也红了。他走上前,拍了拍林大虎的肩膀:“大虎哥,都过去了。叔叔阿姨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样,也会安心的。”
他以为,这场迟到的平反,能让林大虎稍稍释怀。
可就在这时,林大虎眼神却渐渐冷却,从最初的激动转为一种复杂的茫然,再到后来的冰冷。他盯着密报上 “追赠忠勇侯” 五个字,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笑声里满是悲凉。
“洗清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飘向远方,“可我林家一百三十七口,能活过来吗?我爹临刑前喊的那些‘冤枉’,能收回来吗?我娘和妹妹流的血,能擦掉吗?”
他猛地攥紧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嘶吼:“这不是平反,这只是迟到了四年的‘补偿’!当年我爹忠心耿耿,却被朝廷的官员栽赃陷害,被朝廷的律法判了死刑;现在魏党倒了,陛下要清算罪行,才想起给我家翻案 —— 这哪里是正义?这只是陛下巩固皇权的工具!”
“大虎哥……” 黄狗儿想劝慰,却被林大虎挥手打断。
“小黄,你不懂!” 林大虎的声音里满是彻骨的寒意,“我隐姓埋名,从‘林笔遥’变成‘林大虎’,每天活在仇恨里,不是为了这一纸‘平反诏’!我要的是我爹能活着,我娘能活着,我妹妹能活着,而不是死后被追封一个冷冰冰的‘忠勇侯’!”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际,泪痕未干的脸上没有了丝毫温度:“迟到的正义,从来都不是正义。它救不了当年的林家,也换不回我失去的一切。我真正该恨的,不是魏党,不是赵平宗,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能用‘正义’做交易的大虞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