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御书房内却弥漫着比寒冬更甚的压抑。
陆承钧手捧奏折,单膝跪在永昌帝面前。
“陛下,臣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沉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前萧国公萧烈锋,卸职后仍私藏前朝兵甲三副,且每月初一与旧部在府中宴饮,虽无谋逆之举,却有违‘外戚不得与武将私交’的祖制,恳请陛下彻查。”
永昌帝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陆承钧。他怎会不知,陆承钧是萧烈锋一手提拔的徒弟,两人情同父子。
如今魏党刚除,朝堂上仅剩的萧党残余虽已失势,却仍是他心头隐患——陆承钧此时举报,且只挑 “私藏兵甲、私宴旧部” 这类无关痛痒的罪名,显然是在递 “投名状”,更是在为萧烈锋求一条生路。
“私藏三副兵甲?” 永昌帝冷笑一声,却未动怒,“萧烈锋身为前朝国公,又是朕的舅父,竟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传朕旨意,将萧烈锋打入大理寺,由韩元清负责审讯,务必查清楚,他与旧部宴饮,是否有其他图谋。”
“臣遵旨。” 陆承钧叩首起身,转身离开御书房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场 “举报” 赌对了 —— 皇帝要的是 “根除党争” 的姿态,而非真要诛杀萧烈锋这个无实权的外戚。用小罪换性命,这是他能想到的,保护师父唯一的办法。
消息传到萧国公府,萧烈锋正在庭院中打理菊花。
听闻禁军前来传旨,他只是淡淡一笑,对管家道:“备好衣物,不用惊动其他人。”
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平静地跟着禁军前往大理寺。路过府门时,他回头望了眼匾额上的 “萧府” 二字,眼神里没有怨怼,只有一丝了然 —— 他知道,陆承钧这么做,是为了保他。
萧烈锋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萧如意耳中。这位刚满二十的国公之子,正在酒楼与朋友饮酒,听闻父亲被陆承钧举报下狱,当即掀翻酒桌,怒不可遏地喊道:“陆承钧这个小人!我父亲待他如亲子,他竟为了邀功,反过来陷害我父亲!”
他策马直奔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也知道萧国公满门忠烈,并未过多阻拦,隔着牢门见到萧烈锋时,眼眶通红:“父亲,都是孩儿没用,没能保护好您!陆承钧那个叛徒,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萧烈锋却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如意,你错了。承钧不是叛徒,他是在救我。”
他隔着牢门,耐心解释,“如今魏党刚除,陛下要的是彻底清除党争,若没人举报我,陛下定会找其他理由动手,到时候恐怕就是灭门之罪。承钧只举报这些小事,看似是害我,实则是在告诉陛下,我没有威胁,让我得以全身而退。”
萧如意愣住了,仔细回想陆承钧平日的为人,又想起父亲说的话,终于明白过来。他羞愧地低下头:“孩儿…… 孩儿错怪陆大哥了。”
“知错就好。” 萧烈锋温和地说,“待此事过去,你要向承钧道歉。他这么做,背负的骂名,比你我都多。”
萧如意点头应下,转身离开大理寺,心里满是对陆承钧的愧疚。而此时的陆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承钧!你给我出来!” 贺破虏的吼声震得府中梁柱作响,下人连忙上前阻拦,却被他一脚踹开。
“进来说?”
贺破虏冷笑一声,长枪直指陆承钧的胸口,“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萧国公待你如亲子,你竟为了荣华富贵,举报他下狱?今日我定要替萧国公清理门户!”
陆承钧没有躲闪,只是看着他,语气平静:“你以为,我真的想举报萧国公?”
他顿了顿,“若你想动手,随我去演武场。在这里动手,只会让陛下抓住把柄,连累更多人。”
贺破虏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好!我就随你去演武场,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两人来到府中的演武场,贺破虏率先发难,长枪带着破空之声刺向陆承钧。陆承钧侧身避开,抽出腰间佩剑,与他缠斗起来。枪剑碰撞的脆响在演武场回荡,两人都是顶尖武将,招式狠辣,却都留了三分余地。
“你倒是说啊!” 贺破虏一边挥枪,一边怒吼,“你为什么要举报萧国公?”
“因为我不想萧国公死。” 陆承钧格挡开长枪,语气急促,“魏党刚除,陛下要的是彻底清除党争,若没人举报萧国公,陛下定会找更严重的罪名,到时候不仅萧国公性命难保,连萧府上下都会被牵连!我举报这些小事,看似是害萧国公,实则是在保他!”
“你胡说!” 贺破虏不信,长枪刺得更急,“陛下若想杀萧国公,怎会只将他打入大理寺?”
“因为陛下知道,萧国公没有威胁。” 陆承钧一剑挑开长枪,继续解释,“萧国公早已卸职,手中无兵无权,举报这些小事,既能让陛下有台阶下,又能证明萧国公没有谋逆之心。你以为,我愿意背负骂名吗?我这么做,是为了保住萧国公,保住萧府,也保住咱们这些师兄弟!”
贺破虏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想起朝堂局势——魏党成员要么被处死,要么被流放,若萧烈锋真被安上 “谋逆” 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再想想陆承钧平日的为人,他终于明白,陆承钧这么做,确实是无奈之举。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贺破虏收起长枪,语气依旧生硬,“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萧国公待你那么好,你却让他身陷囹圄!”
“我没有别的选择。” 陆承钧也收起佩剑,脸上露出疲惫,“比起萧国公的性命,这点骂名,我认了。”
贺破虏沉默了片刻,最终冷哼一声:“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话虽如此,却没有再动手,而是转身拂袖而去。
陆承钧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贺破虏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已经理解了他。
这场 “举报”,他不仅保住了萧国公,也化解了贺破虏的误解,只是这背后的委屈与无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三日后,大理寺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 萧烈锋私藏兵甲,是因怀念前朝旧部,并无谋逆之心;私宴旧部,只是朋友间的聚会,未涉及朝政。
永昌帝下旨,将萧烈锋贬为庶民,归故里信阳养老,萧府其他成员不受牵连。
消息传到陆府,陆承钧终于松了口气。他站在窗前,望着信阳的方向,心里默默道:“国公,您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