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百姓,除了曾协助杨九灵守城、敌意极深者,其余人发放三日口粮,安排他们前往济南或徐州,由当地官府妥善安置。” 黄承天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样既能减少信都的粮草消耗,也能避免与百姓爆发冲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黄狗儿痛苦的脸上,心中一痛,却还是硬起心肠,一字一句道:“至于那两万降兵…… 全部坑杀。”
“什么?!” 黄狗儿、林大虎、张温辽同时惊呼,“哥(大帅),万万不可!”
黄承天抬手阻止他们,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却带着几分沙哑的解释:“我知道你们不忍心,可咱们没有选择!” 他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这些降兵对朝廷忠心耿耿,对咱们敌意深重,没有任何归顺的可能。咱们现在粮草紧张,朝廷随时可能来攻,若留着他们,就是养虎为患!”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提高几分,像是在说服众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有消除这个隐患,咱们才能专心应对朝廷的反扑,才能有机会活下去,才能在将来推行仁政,救更多百姓!今日的牺牲,是为了将来更少的杀戮!”
邓正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大帅英明!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王破军沉默着点头 —— 他们从黄承天眼中看到了挣扎后的决绝,知道这是无奈之下的最优解。
黄狗儿眼中满是痛苦,却也从哥哥的眼神中读懂了沉重的责任,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没有再反驳。
黄承天不再犹豫,立刻语气凝重地布置任务:“老邓,你负责筹备粮食,明日一早组织百姓出城;林大虎、张温辽、王破军,你们三人看管降兵,明日午时押往城外乱葬岗执行坑杀。”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个内心挣扎的人并非是他。
“是!”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
议事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去筹备。
议事结束后,黄狗儿最后一个离开。他心中像堵着一团棉花 —— 他明白哥哥的难处,却也无法释怀那两万条即将逝去的性命,可他更清楚,此刻再多的争辩,也改变不了决定,只会徒增混乱。帅府内只剩下黄承天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 掌心已留下深深的指甲印,渗出血丝。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中的刺痛。
他知道,今日的决定会让他背负千古骂名,会让他永远记得这两万条性命。可他不后悔 —— 若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他是山东军的大帅,他要对麾下的将士负责,要对心中的仁政理想负责,哪怕这责任需要用鲜血与骂名来承载。
次日天刚亮,信都城内便响起了士兵的吆喝声。邓正阳带着一队士兵,挨家挨户敲门,手中捧着少量粮食,语气强硬:“大帅有令,尔等速速收拾行李,领取口粮,随我等前往济南或徐州!半个时辰后仍不出发者,以‘协助叛军’论处!”
百姓们纷纷摇头抗拒,一名老妇人抱着门框哭喊道:“这是我的家!我不走!死也要死在这里!” 还有百姓围上来,对着士兵们哀求:“大人,再给我们几天时间吧!我们能自己找吃的,不用消耗你们的粮食!”
邓正阳脸色一沉,对着士兵下令:“动手!将不愿走的人强行带离!”
士兵们立刻上前,有的架起哭闹的百姓,有的帮忙 “收拾” 行李 —— 实则是粗暴地将物品扔出门外。林大虎正好巡视至此,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阻拦:“邓先生,百姓们不愿走,何必强行驱赶?再好好劝劝他们……”
“大虎哥!” 黄狗儿及时赶到,拉住林大虎的手臂,对着他轻轻摇头,压低声音道,“别劝了。留下的人,若朝廷来攻,要么被降兵裹挟作乱,要么死于战火,只有走,才有活路。邓先生这么做,虽粗暴,却是在救他们。”
林大虎愣住了,看着百姓们哭喊的模样,又想起黄狗儿的话,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眼中满是无奈与痛苦。
邓正阳看了黄狗儿一眼,没有多言,继续指挥士兵驱赶百姓,只是在路过那名老妇人时,悄悄让亲兵多给了她一袋粮食。
转眼到了午时,信都城外的官道上,出现了三队长长的队伍。张温辽、王破军、林大虎各带一队士兵,分别押解着约八千、六千、五千名降兵,朝着乱葬岗方向走去。降兵们被绳索捆绑着,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只有少数人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却被士兵们用长枪指着,不敢反抗。
林大虎骑马走在队伍外侧,看着身边的降兵 —— 有的是十几岁的少年,有的是满脸皱纹的老兵,他们大多低着头,脚步踉跄。他想起自己参军时的初心,想起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心中的不忍像潮水般翻涌。走到一处岔路口时,他突然勒住马,对着身边的亲兵吩咐:“停下!”
亲兵愣住了:“将军,怎么了?离乱葬岗还有三里路……”
林大虎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自己负责的五千名降兵,最终咬牙道:“把他们的绳索解开,给他们每人发一把干粮,让他们…… 往东边走,永远别再回来,也别再投靠朝廷。”
“将军!这万万不可!” 亲兵大惊,“大帅有令,要将降兵全部坑杀,您这么做,是抗命啊!”
“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林大虎语气坚定,“他们也是爹娘生的,只是服从命令罢了,不该都死在这里。” 说着,他翻身下马,亲自解开一名少年降兵的绳索,递过一把干粮:“快走吧,别回头。”
降兵们愣住了,随后爆发出一阵骚动。林大虎的亲兵们虽犹豫,却还是听从命令,解开了降兵的绳索,分发干粮。不到半个时辰,五千名降兵便四散而去,朝着东边的山林方向跑远。
林大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稍安,却也明白,自己这番举动,回去后定会受到重罚。
当林大虎赶到乱葬岗时,张温辽与王破军已将各自负责的降兵押到坑边。看到林大虎身边空无一人,邓正阳皱起眉头:“林大虎,你的降兵呢?”
林大虎低下头,声音沙哑:“我......我把他们放了。要杀要剐,我认了。”
王破军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先处理眼前的吧。” 张温辽也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 —— 他虽不赞同林大虎抗命,却也佩服他的情义。
邓正阳虽嘴上说了句“妇人之仁”,但也佩服林大虎的仁慈。
随后,邓正阳下令:“动手!” 士兵们立刻将降兵们推入早已挖好的大坑中,铁锹挖土的声音响起,渐渐盖过了降兵们的哭喊与咒骂。与此同时,士兵也将几名不愿离开、且曾协助杨九灵守城的顽固派百姓押来,一同扔进坑中。
这场惨烈的坑杀,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一万五千名降兵与数十名顽固派百姓被掩埋,乱葬岗上只留下新翻的泥土,在寒风中散发着悲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