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料到这老狐狸不会轻易让步!” 沐冠军第一个拍案而起,虎目圆睁,“他有二十万大军又如何?咱们虽只有五万,却是从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精锐!末将愿率军为先锋,定要把周岳那厮的青龙偃月刀给卸了!”
“沐将军所言极是!” 张温辽附和道,“末将麾下的弓弩营已备好火箭,届时可先袭扰其阵脚,再由林将军的骑兵冲阵,定能一战破敌!” 王破军和展涛也纷纷点头,脸上满是战意——山东军自崛起以来,历经数十战未尝败绩,早已养成了逢敌必亮剑的锐气。
邓正阳却未接话,只是端着茶杯轻轻摩挲,目光中带着几分忧虑。黄宏文注意到他的神色,转头道:“邓将军刚到洛阳,或许还不知此处情形。你说说看,粮草已尽数入库?军中存粮还能支撑多久?”
“粮草已入库,足够二十万大军支撑三月有余,这点将军放心。” 邓正阳放下茶杯,话锋一转,“只是末将进城押运粮草时,见百姓对周军多有亲近,对我军却避之不及。方才听闻要与周军决战,末将担心……”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担心战场之上,百姓若偏向周军,恐会扰乱我军阵脚。”
“邓将军多虑了!百姓懂什么战事?” 沐冠军不以为意,“届时咱们只需在战场外围设下警戒,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便是!”
“不,这不是闲杂人等的问题,是民心的问题。” 黄宏文抬手打断沐冠军,语气陡然变得沉重,“周铭谅占据洛阳城外五日,却迟迟不进城,你们可知为何?”
见众人摇头,他继续道,“因为他要等我们来,要当着洛阳百姓的面,展现他的‘仁厚’——不屠城、不劫掠,甚至默许百姓劳军。而贺破虏、陆承钧本就是大虞旧将,这两人在洛阳百姓心中的威望,比周铭谅还高。”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敲在“洛阳城”三个字上:“周铭谅要的不是洛阳这座城,是洛阳的民心!他故意不进城,就是要让百姓觉得,是我们的到来才引发战乱;若我们战败,百姓会觉得是我们无能,反而会更信服周军;即便我们战胜,也会落下‘惊扰百姓、屠戮旧臣’的骂名,日后再想收服中原民心,难如登天!”
帐内瞬间陷入沉默。沐冠军脸上的战意淡了几分,张温辽也收起了方才的傲气——他们不怕正面厮杀,却从未想过“民心”这把无形的刀,竟比敌军的刀枪更难对付。
“更可怕的是,咱们太顺了。” 黄宏文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字字诛心,“自山东起兵以来,咱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将士们早已习惯了胜利。可这次不一样,周铭谅的兵力是我们的四倍,还有民心加持。一旦战败,不仅损兵折将,更会打破咱们‘不败’的神话。日后再遇到周军,将士们心中先会怯了三分,心态上就处于天然劣势!”
王破军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想起昨日派士兵进城探查被百姓阻拦的场景——一名年轻士兵只是想向路边老妇打听周军布防,便被老妇用拐杖驱赶,口中还骂着“杀千刀的乱兵”;更想起周军营地外百姓络绎不绝的劳军队伍,箪食壶浆的场景刺得他眼睛生疼,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林笔遥也皱起了眉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沥泉枪的枪杆,他征战多年,见过因粮草断绝溃败的军队,更见过因民心背离而土崩瓦解的阵营,深知军心与民心相辅相成的道理——一支失去信心的军队,即便装备再精良,也难敌士气高昂且有百姓拥护的敌军。
展涛嘴唇动了动,想说“大不了战后再安抚百姓”,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烛火跳动着,将众将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帐壁的地图上,显得格外沉重。从黄昏到深夜,铜壶滴漏已过三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提了数个方案,要么是冒险袭扰周军粮道却绕不开薛羽的防御,要么是试图进城游说百姓却找不到突破口,最终都陷入僵局。
连素来沉稳的邓正阳都忍不住叹气:“若能早来三日,或许还能与周军争一争民心,可如今……”
黄宏文始终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目光扫过众将疲惫而动摇的脸庞。
他清楚,再拖下去,不等周铭谅动手,军中的锐气就先磨没了。
他猛地抬手,将桌上的茶盏重重一顿,清脆的声响让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 他缓缓起身,走到大帐中央,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得格外挺拔,“我知道眼下难,难在兵力悬殊,更难在民心背离。可咱们山东军从青州起兵至今,哪一次不是从绝境中拼出一条活路?”
他的目光落在林笔遥身上,声音陡然变得激昂:“去年冀州之战,我与笔遥哥偷袭杨九灵粮道,却中了他的埋伏,,可咱们退了吗?没有!笔遥哥带着骑兵凿阵,我率步兵死守关口,硬生生打开了敌营!”
林笔遥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沉声道:“那一战,咱们伤亡过半,却没人敢说一个‘退’字!” 王破军等人也纷纷抬头,那场战争的惨烈他们虽未亲历,却早已听老兵们讲过无数遍,此刻被黄宏文提起,胸中的热血渐渐翻涌起来。
“还有青州保卫战,当时咱们刚拉起队伍,连像样的铠甲都没有,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不也守住了吗?” 黄宏文的声音越来越高,字字铿锵,“咱们一路从青州打到洛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靠的不是运气,是弟兄们的血与命,是‘不抛弃、不放弃’的骨气!如今不过是民心未附,就吓住了?”
沐冠军猛地一拍桌子,虎目圆睁:“将军说得对!末将刚才是糊涂了!大不了跟周铭谅拼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他几员大将垫背!” 张温辽也挺直了腰杆:“末将愿率弓弩营打头阵,定要让周军见识见识咱们山东军的厉害!” 众将的眼神重新燃起斗志,帐内的沉闷氛围一扫而空。
黄宏文抬手压了压,待众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拼杀自然要拼,但不能盲目拼。诸位须知,这场龙门坡之战,是我被任命为总指挥后的第一仗,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赢了,不仅能拿下洛阳这中原枢纽,更能让天下人看看咱们山东军的实力;输了,咱们‘不败’的神话破碎事小,日后再想收服中原民心,便是难如登天!”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落在“龙门坡”与“洛阳城”之间:“眼下局势清晰无比,咱们的核心目标只有一个——赢下决战!而最大的阻碍,就是洛阳的民心。针对这点,咱们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忽略民心!决战时将战场设在龙门坡,用警戒哨把百姓拦在战场之外,只管全力厮杀,打赢之后再进城整顿,以雷霆手段稳定秩序;
第二条,收买民心!从现在起,咱们暂停一切军事部署,集中精力安抚百姓,施粥赈灾、修复房屋,甚至可以放出消息,若打赢周军,便免除洛阳百姓三年赋税——可这样一来,咱们的备战时间就会被严重压缩,且未必能在三日内扭转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