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的舆论交锋已至白热化,“贺破虏通敌”与“山东军坑杀百姓”的谣言交织蔓延,百姓或窃窃私语或闭门不出,空气中弥漫着比硝烟更浓重的猜忌。
而三日期限转瞬即至,城东龙门坡的开阔地带,二十万山东军与二十万江西军如两条巨龙对峙,旌旗猎猎遮天蔽日,戈矛如林直指苍穹,连洛水都似被这肃杀之气冻结,水流愈发迟缓。
黄宏文一身玄铁铠甲立于阵前帅旗之下,胯下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铁蹄踏起的尘土混着晨露沾湿了马腹。
他目光扫过对面军阵,周铭谅的“周”字大旗在风中舒展,旗下那道青色身影正是周铭谅,虽隔数里,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枭雄气度。
“黄将军!” 周铭谅的声音借着传令兵的嘶吼传遍两军阵前,“你我皆为中原栋梁,何苦让将士血流成河?若你今日退军,我愿以黄河为界,与你兄长共分天下,岂不比刀兵相向更妙?”
黄宏文冷笑一声,提气高声回应:“周帅好一副冠冕堂皇的说辞!你挟贺、陆二将之名笼络民心,却行割据之实;纵容麾下散播谣言,污蔑我山东军坑杀降兵,如此卑劣行径,也配谈‘栋梁’二字?我山东军自起兵以来,护信都、退北狄、除匪患,哪一次不是为了百姓安宁?反观你,占据洛阳却不抚民,只待决战夺城,说到底不过是为一己私欲!”
“一派胡言!” 周铭谅身旁的邓正明厉声喝道,“你暗中编造贺将军通敌谎言,动摇民心在先;当年信都之战,你坑杀降兵在后,杨九灵将军体恤百姓,却被你诱杀,这些血债你敢不认?我军驻守洛阳,秋毫无犯,百姓劳军皆是自愿,何来‘不抚民’之说?”
两军将士听得群情激愤,骂声此起彼伏,阵脚微微骚动。
黄宏文正要再斥,对面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贺破虏手疾驰而出,银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寒光,脸上满是被谣言激出的怒色,高声喝道:“黄宏文休要逞口舌之利!谣言皆是你等编造,我贺破虏一生忠勇,岂容尔等玷污!谁敢与我一战,以性命证清白!”
山东军阵中,林笔遥早已按捺不住,双腿一夹马腹,提着银龙枪便要冲出,却被黄宏文抬手拦住。“笔遥哥,此乃贺将军,不可鲁莽。” 黄宏文低声道,“你手中沥泉枪,还是当他年赠予你的,今日不妨先了却这段渊源。” 林笔遥一怔,随即点头,调转马头迎着贺破虏而去。
两马在阵前数丈处停稳,林笔遥目光落在贺破虏手中的枪上,枪身古朴,枪尖仍带着当年饮血后的暗红。
他缓缓翻身下马,双手托着沥泉枪,沉声道:“贺将军,当年你赠我沥泉枪,称此枪配英雄。如今你我各为其主,刀兵相见,此枪再握于我手,已失却当初意义。今日,晚辈将枪归还于你。” 说罢,他将沥泉枪横放于地,后退两步。
贺破虏看着地上的沥泉枪,又看向林笔遥坦荡的眼神,心中怒意稍减。
他翻身下马,弯腰提起沥泉枪,指尖摩挲着熟悉的枪杆,语气复杂:“林将军果然是条汉子,恩怨分明。当年我赠你此枪,是惜你枪法卓绝;今日你归还,是守你军中立场,好!好一个光明磊落!”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但杨九灵之事,我不能不追究。我知他当年是为护百姓,主动赴死求你放过乡邻,并非你诱杀。可他终究死在你枪下,我与他是兄弟,这份情分我不能忘。今日,我要为他讨一场公平对决,以枪法定胜负,生死各安天命!”
“晚辈明白。” 林笔遥俯身拾起银龙枪,枪尖斜指地面,“当年信都城外,你我比试,未分胜负。今日战场对决,晚辈不会再让,也请将军出全力,莫要留手!”
贺破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大喝一声:“好!接我第一枪!”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沥泉枪如梨花绽放,枪尖带着呼啸的劲风直刺林笔遥面门——正是他的成名绝技“梨花三枪”第一式“春梨吐蕊”,枪影密集如梨花,虚实难辨。
林笔遥不敢怠慢,银龙枪挽起一个枪花,“铛”的一声挡住枪尖,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他借势翻身上马,银龙枪如银蛇出洞,直取贺破虏下盘,正是以快破巧的应对之法。两马交错,枪杆碰撞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已交手三十回合。
贺破虏不愧是前朝大虞第一武将,“梨花三枪”招招精妙,第二式“落英缤纷”使出,枪影漫天,仿佛有无数枪尖同时刺向林笔遥全身要害。林笔遥凝神静气,银龙枪舞得密不透风,凭借着年轻力壮的优势,在枪影中辗转腾挪,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反戈一击。
两军将士皆屏息凝神,目光紧盯着阵前的对决。黄宏文手心捏着冷汗,贺破虏的枪法已臻化境,若不是林笔遥身法迅捷,早已落败;周铭谅也微微皱眉,他深知贺破虏的实力,却没想到林笔遥年纪轻轻,竟能与之周旋至此。
一百回合转瞬即过,贺破虏额角已渗出冷汗,呼吸渐渐粗重。
“梨花三枪”第三式“梨花漫天”使出,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枪影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笼罩住林笔遥全身。林笔遥却突然一声大喝,银龙枪猛地一挑,以枪杆架住沥泉枪,借着马速猛地向前一冲,将贺破虏的枪势硬生生逼退半寸。
正是这半寸的空隙,林笔遥抓住机会,双腿猛地蹬向马腹,身体如离弦之箭般跃起,银龙枪带着雷霆之势直刺贺破虏胸口。贺破虏急忙侧身躲闪,枪尖擦着他的银甲划过,带出一道火星,甲片被挑飞数片。
两马错开,贺破虏勒住缰绳,看着胸口破损的铠甲,又看向林笔遥挺拔的身影,眼中满是惊叹。
他纵横沙场数十年,除了岳战霆,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百回合,更别说占据上风。林笔遥虽也气息微喘,却眼神锐利,银龙枪直指前方,尽显年轻将领的锋芒。
“好!好一个林笔遥!” 贺破虏放声大笑,声音中满是惺惺相惜,“老夫输了半招!你年纪轻轻,枪法却已超越老夫,日后必成一代名将!”
说罢,他调转马头,对着周铭谅高声道:“主帅,林将军枪法卓绝,老夫不敌!此战公平对决,无分胜败,可容我军重整再战!”
周铭谅虽有不甘,却也敬佩贺破虏的坦荡,更知林笔遥已占上风,再斗下去贺破虏恐有性命之忧,只得抬手示意:“准!两军暂且休整,半个时辰后,再决生死!” 阵前的短暂停歇,并未消散硝烟,反而让这场决战的氛围,愈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