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永恒黄昏 第5章：暗流与微光
冰冷。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如同无数根淬了寒毒的钢针，从四面八方刺入林蔓的皮肤，顺着血管钻入骨髓，疯狂吞噬着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热量。地下暗河的水流不算湍急，却带着一股诡异的粘滞感，阴寒的河水缠绕着四肢，像无形的锁链，拖拽着她的身体缓缓向下沉沦。每一次微弱的划水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肋骨断裂处传来骨头摩擦的钝痛，后背的擦伤被河水浸泡，灼痛与冰寒交织，几乎要将她的神经碾碎。尤其是早已断裂的左臂，此刻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只剩下麻木的胀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寒，仿佛那截肢体早已不属于自己，只是一块沉重的、冰冷的累赘。
黑暗。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将视线、声音乃至希望都一并吞噬。只有偶尔从极高处岩缝渗下的、不知来源的微弱磷光，在水面投下转瞬即逝的、鬼魅般的淡绿色光斑，光斑掠过水面，映照出水下嶙峋怪石扭曲的倒影，那些影子在水中晃荡，时而像蜷缩的骷髅，时而像蛰伏的巨兽，更显河道幽深恐怖。耳边只有水流单调而沉闷的汩汩声，夹杂着远处暗河支流汇入的潺潺声响，还有自己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水汽，吸入肺中，冻得胸腔阵阵发紧，牵扯着内伤，疼得她忍不住闷哼。
林蔓半靠在冰冷滑腻的岩壁上，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指尖抠上去只能抓住薄薄一层，稍不留意就会打滑。她大半身子浸泡在寒水中，水位没过腰腹，冰冷的河水顺着破烂的衣衫渗入肌肤，冻得肌肉不住地痉挛，双腿早已麻木僵硬，几乎失去了知觉。她仅凭右臂死死抠住一块向外凸起的岩石棱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岩石的缝隙，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岩石纹路缓缓流淌，融入冰冷的河水中，瞬间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被暗流顺着河道带走。
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上下颌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脸色青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乌紫开裂，渗出的血珠刚一接触空气，就凝结成细小的冰粒。背上的霍清辞，重量如同一块沉重的铅块，牢牢压在她的肩头，不断将她向水底拖拽，勒在两人身上的布条早已被河水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勒得皮肉生疼。他依旧深陷在深度昏迷中，脑袋无力地靠在她的颈侧，冰冷的发丝蹭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在偶尔掠过的磷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甚至泛着一丝诡异的青灰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比之前更加严重，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紧贴着她后背的心口处，那枚幽蓝晶石和黑色金属板碎片传来的、极其微弱却恒定的温热，如同寒冬里的一点星火，是证明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也是支撑林蔓撑下去的最后念想。
能源站爆炸的剧烈冲击，维修通道内的高空坠落撞击，还有此刻冰冷河水的长时间浸泡……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断了多少根骨头，只知道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动弹，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疼，内脏的钝痛如同潮水般反复袭来，每一次都让她眼前发黑。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身体的温度在不断下降，意识在冰冷的侵蚀和极致剧痛的折磨下，一次次变得模糊涣散，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闭上眼睛，沉入这永恒的黑暗与冰冷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她狠狠咬破早已冻僵的下唇，尖锐的痛楚顺着神经蔓延全身，腥甜的血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温热，让她混沌的精神猛地一振。末世十年，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求生本能，如同最后燃烧的余烬，顽强地支撑着她即将涣散的意志。她清楚地知道，一旦闭上眼睛睡过去，等待她和霍清辞的，就只有冻死，或者失温昏迷后被暗流卷走、溺亡在这冰冷的暗河之中，没有第三种可能。她可以死，但她不能让霍清辞死，他还没有醒过来，还没有看到“观星台”的希望，她不能让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颈椎传来“嘎吱”的声响，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借着那转瞬即逝的磷光，她拼命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段相对宽阔的地下河道，两侧是高耸陡峭的岩壁，岩壁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痕和湿漉漉的苔藓，光滑得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借力点，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明显的岸边，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流淌的河水。她屏住呼吸，努力感知着水流的方向，冰冷的河水顺着身体缓缓流动，带来一股微弱却持续的拉扯力，似乎是朝着同一个固定的方向缓慢流淌。有流动，就意味着有尽头，就可能有出口，或者相对平缓的浅滩，甚至是能上岸的地方。
必须顺着水流漂！哪怕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也要找到能上岸的地方！
这个决定无比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在全身重伤濒死、体力彻底耗尽、身体严重失温的情况下，主动进入未知的暗流之中，无异于自杀。但留在原地，同样是坐以待毙，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因为失温而彻底失去意识，最终和霍清辞一起被暗流吞噬。
没有时间犹豫了，每一秒的耽搁，都在缩短着他们的生命。
林蔓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味和地底土腥气的空气，冰冷的水汽呛得她剧烈咳嗽，胸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险些松开抓着岩石的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背上的霍清辞猛地向上托了托，指尖死死攥住捆绑两人的布条，用力拉紧，确保布条牢牢勒住身体，不会在漂流过程中滑脱，哪怕这个动作牵扯得肋骨断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她也浑然不觉。做好这一切后，她缓缓松开了抠着岩石棱角的右手，指尖离开岩石的瞬间，身体瞬间被冰冷的暗流裹挟，顺着河道向下游缓缓漂去。
失重感和水流的拉扯力让她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水中摇晃，她拼命仰起头，将口鼻高高露出水面，避免被河水呛到，同时用尚能勉强活动的右臂和早已麻木的双腿，极其艰难地划动着，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和大致的方向，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警惕着水下潜伏的暗礁和河道两侧凸起的岩石，生怕一不小心撞上，两人都会彻底交代在这里。每一次划水都耗尽了她残存的气力，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身上的伤口，鲜血在水中晕开淡淡的红痕，很快又被水流冲散，身体的温度在飞速下降，牙齿打颤的频率越来越快，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黑暗，寒冷，孤寂。时间在这片地下暗河中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休止的漂流和逐渐逼近的死亡阴影。意识一次次滑向黑暗的深渊，眼前不断闪过末世以来的种种画面，矿难的废墟、“低语者”的嘶吼、“鹫组”的追杀，还有霍清辞清醒时的模样，他温柔的眼神、坚定的背影，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又一次次被对霍清辞的牵挂、对生的渴望强行拉回。霍清辞心口那点微弱的温热，透过湿透的衣衫传递到她的后背，成了她意识海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她，提醒着她，绝对不能放弃。
不知漂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几个时辰，林蔓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彻底麻木，连划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只是顺着水流被动地漂浮，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消散。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即将和霍清辞一起沉入黑暗时，前方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稳定的微弱蓝光？那光芒不是磷光那种闪烁不定、转瞬即逝的淡绿色，而是更加凝聚、柔和的幽蓝色，如同暗夜中的一颗星辰，在黑暗中静静闪烁，虽然微弱，却异常醒目。
是出口透进来的光？还是某种地底生物发出的光？亦或是……新的危险？
无数猜测在她脑海中闪过，却被强烈的求生欲望压了下去。不管那是什么，至少是黑暗中的一点光亮，是打破这死寂绝望的一线可能！求生的本能让她精神一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动着麻木的身体，向着蓝光的方向挣扎着划去，右臂划水的动作越来越慢，却异常坚定，每一次划动，都带着对生的渴望。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才渐渐看清，那蓝光并非来自河道的出口，而是来自河道一侧岩壁的底部，一个半没在水中的、极其不起眼的洞穴入口。洞口不大，仅能容纳一个人弯腰通过，洞口被茂密的水生苔藓覆盖，若不是蓝光的映照，根本无法发现。那稳定的幽蓝色光芒正是从洞内深处透出，将洞口附近的水域映照得一片朦胧，水中的碎石和苔藓在蓝光下清晰可见，少了几分诡异，多了几分柔和。更令人惊讶的是，靠近洞口的水流，温度似乎悄然升高了一点点？不再是之前那种刺骨的、能冻结骨髓的冰寒，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顺着水流传递到身体上，让早已冻僵的肌肤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热，仿佛濒临熄灭的火苗，被添了一点柴薪。
有热源？洞里到底有什么？是天然的地热，还是“守夜人”留下的设施？
希望如同破土的嫩芽，再次顽强地燃起！不管里面是什么，至少这里有温暖的气息，有稳定的光芒，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避难所，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她拼尽全力，划动着麻木的手臂，一点点靠近洞穴入口，冰冷的水流带着暖意，包裹着身体，让她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她伸出右手，死死扒住洞口边缘湿滑的岩石，指尖抠住苔藓下的岩石缝隙，才勉强稳住漂浮的身体。洞口低于水面约半尺，想要进去，必须潜下水，顺着洞口钻进去。她低头看了一眼背上昏迷不醒的霍清辞，感受着他心口微弱的温热，一咬牙，做出了决定。她深吸一口气，将肺部灌满空气，然后用尽全力，将霍清辞的身体向上托了托，确保他的口鼻不会被水淹没，接着猛地扎入水中，双手紧紧护住霍清辞的头部，向着那片幽蓝色光芒的方向潜去。
水下通道不算太长，大约三四米的距离，却仿佛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带来一阵窒息的刺痛，她死死憋着气，不敢呼吸，指尖能清晰地触碰到通道壁粗糙的岩石，还有附着在上面的滑腻苔藓，黑暗中，只有前方那片越来越亮的蓝光指引着方向。肺部的憋闷感越来越强烈，胸口的剧痛再次袭来，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却依旧死死护住霍清辞，加快了潜水的速度。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空气的质感，她的头猛地探出水面，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河水顺着头发和脸颊滑落，混杂着呛咳出来的水珠，“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她贪婪地呼吸着洞内的空气，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洞内的空气温暖、干燥，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某种矿物加热后的特殊气味，虽然依旧有些浑浊，却比外面冰冷潮湿、充斥着水腥味的水汽舒服了无数倍，温暖的空气顺着呼吸道涌入肺部，驱散了些许冰寒，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中。石窟的顶部不算太高，岩壁光滑平整，像是被水流长期冲刷而成，洞窟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小小水潭，水潭清澈见底，幽蓝色的光晕正是从潭底深处透出，柔和地照亮了整个洞窟，没有丝毫刺眼的感觉。潭水表面升腾着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带着温润的暖意，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冰冷的身体，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洞壁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白色结晶，结晶在蓝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使得洞内并不昏暗，反而显得格外静谧祥和。最神奇的是，这里的辐射感几乎完全消失了，之前在能源站和暗河中感受到的皮肤刺痛、头晕目眩的感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里的温暖与纯净。
天无绝人之路！这里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地热泉眼，而且洞壁上的白色结晶，似乎有着中和或隔绝辐射的作用！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寒冷与绝望，林蔓忍不住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激动，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温暖的岩石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细小的水汽。她挣扎着，用尚且能动的右臂撑住水潭边缘的岩石，一点点从水中爬上岸，岩石被地热烘得温热，触感舒服得让她几乎要呻吟出声。她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霍清辞轻轻放在干燥的、铺满细碎白色结晶的地面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稍微用力，就会碰伤他本就脆弱的身体。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霍清辞身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温暖的空气包裹着身体，让冻僵的肢体渐渐恢复了一丝知觉，疼痛感虽然依旧强烈，却因为暖意的包裹，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几乎要幸福得晕过去。
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林蔓感觉冻僵的肢体终于恢复了些许知觉，身上的暖意越来越浓，意识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知道，不能再继续瘫倒下去，必须尽快处理自己和霍清辞的伤势，恢复体力，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地，他们还要前往“葬星海湾”，寻找“观星台”。她挣扎着坐起身，身体刚一挺直，就牵扯到全身的伤口，疼得她皱紧眉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才勉强忍住没有闷哼出声。
她先俯身检查霍清辞的状况，用手背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虽然依旧冰冷，却比在暗河中时多了一丝微弱的温度，不再是那种死寂的冰凉。在蓝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色似乎也不再那么死灰，泛着一丝淡淡的血色，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更加平稳，胸口的起伏变得明显了一些。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心口，幽蓝晶石和金属板碎片传来的温热感依旧恒定，甚至比之前稍微强烈了一丝，这让林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温暖的环境和没有辐射的空气，似乎真的对他有益，在缓慢地滋养着他濒临枯竭的生命力。
她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势。她抬起早已失去知觉的左臂，手臂肿得厉害，比正常的手臂粗了一圈，皮肤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淤伤，关节处的角度明显扭曲，不用想也知道，骨头肯定是彻底断裂了。她咬了咬牙，从身边捡起两根相对笔直、粗细适中的树枝，又撕下身上还算完整的布条，将树枝轻轻放在手臂两侧，作为固定的支架。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将扭曲的手臂轻轻扶正，“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传来，剧烈的疼痛如同闪电般席卷全身，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呼，直到疼痛稍微缓解，才用布条一圈圈地将树枝和手臂紧紧捆绑固定，布条勒得很紧，确保骨头不会再次移位，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格外艰难，耗费了她大量的力气。
固定好左臂后，她又检查了身上其他的伤口，后背、手臂、脸颊上的擦伤被温暖的空气烘干，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肋骨断裂处的疼痛依旧强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扯感，但至少没有继续恶化。处理完自己的伤势，她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物资，万幸，那个贴身藏在衣服夹层里的小包，在爆炸、坠落和漂流中都没有丢失，包身虽然被河水浸透，里面的东西却完好无损。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包，里面还剩下两支高效抗辐射药剂、半盒压缩能量棒、那本艾琳留下的日志、坐标晶体片，还有那枚幽蓝晶石也被她紧紧握在手中，没有丢失。这些东西是他们活下去的全部资本，是通往“观星台”的希望，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拿出，放在干燥的岩石上，让阳光（虽然没有阳光，但洞内的温暖足以烘干）慢慢烘干上面的水汽。
她先拿起一支抗辐射药剂，小心翼翼地将针头扎进霍清辞的手臂静脉，动作轻柔缓慢，生怕惊醒他，也怕弄疼他。药剂缓缓注入他的体内，顺着血液流淌，虽然不知道这药剂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至少能进一步清除他体内残留的辐射，为他的恢复争取更多时间。注射完药剂后，她又从水潭中掬起一点温暖的泉水，用干净的布条蘸着，轻轻滴入霍清辞干裂的嘴唇，泉水顺着他的唇瓣缓缓渗入，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本能地吞咽，这个细微的反应，让林蔓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最后一根压缩能量棒，掰成小块，慢慢放进嘴里咀嚼。能量棒的味道很淡，带着一丝淡淡的谷物香味，虽然算不上美味，却是她这几天来吃到的最安稳的食物。久违的热量和营养在体内缓缓化开，顺着喉咙流入腹腔，驱散了剩余的饥饿感，也让她流失的体力缓慢恢复了一些，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她又走到水潭边，掬起几大口温暖的泉水，痛快地喝了下去，泉水甘甜清冽，带着一丝微弱的能量感，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肺部的灼痛感也缓解了不少。
喝饱水后，她又盛了些温暖的泉水，用布条蘸着，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和霍清辞身上的伤口，温暖的水流划过伤口，带来一阵舒适的缓解感，驱散了伤口的刺痛和冰冷，那些细小的擦伤在温水的浸泡下，似乎也开始慢慢愈合。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有了一丝真正意义上劫后余生的实感，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的疲惫，而是带着安稳的放松。
她走到洞窟角落，靠着温暖的岩壁坐下，岩壁被地热烘得温热，触感舒服极了。她轻轻将霍清辞的身体挪过来，让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腿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避免压迫到他的伤口。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心中泛起一丝酸涩。洞内温暖、干燥、相对安全，还有源源不断的温暖泉水，这是自“黑塔”爆炸后，他们第一次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喘息之机，不用再担心爆炸、辐射、追杀，不用再在黑暗和冰冷中挣扎求生。
她从岩石上拿起那本艾琳留下的日志和坐标晶体片，就着水潭透出的幽蓝色光芒，再次仔细研读起来。日志的纸张已经被烘干，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艾琳娟秀而坚韧的字迹，字里行间的绝望与坚守，仿佛就在眼前。“观星台”、“永恒黄昏壁垒”、“葬星海湾”……这些地名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坐标晶体片上的三维星图，在蓝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点，“观星台遗址”的相对坐标清晰可见，虽然还需要找到参照物才能确定准确位置，但至少他们有了明确的方向，不再是盲目的逃亡。
现在，他们终于成功离开了能源站的爆炸核心，摆脱了致命的辐射和高温，找到了一个暂时安全的落脚点。下一步，就是在这个温暖的洞窟中养好伤，恢复体力，等身体稍微好转，再想办法探索洞窟周围的环境，找到离开地下暗河、前往地面的路，然后朝着“葬星海湾”的方向前进，寻找那座隐藏在“永恒黄昏”壁垒外围的“观星台”遗迹。
前路依旧漫长而凶险，“葬星海湾”是禁忌的古战场，有着能扭曲心智的“低语者”，还有未知的变异生物，以他们现在的伤势，想要平安抵达，依旧是难如登天。但至少，他们活了下来，霍清辞的状态在慢慢好转，他们有了明确的方向，有了可供恢复的避难所，还有剩余的物资支撑，这就足够了。
她低头，看着霍清辞安静却依旧苍白的脸，蓝光柔和地映照在他的脸上，驱散了些许死灰，让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心中一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父亲计划带来的责任，有并肩作战多年的同伴情谊，有一次次生死相依的牵挂，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超越了同伴的情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这个少年早已成为她黑暗中唯一的光，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我们会找到‘观星台’的，清辞。”她低声承诺，声音轻柔而坚定，在温暖静谧的洞窟中轻轻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会让你醒过来，会带你离开这片黑暗，带你看到真正的阳光。”
洞外，地下暗河依旧无声地流淌，河水冰冷，黑暗幽深，通向未知的危险；洞内，幽蓝色的微光柔和地笼罩着相互依偎的两人，温暖的水汽缓缓升腾，白色的结晶泛着银光，静谧而祥和，仿佛暴风雨中一个短暂而珍贵的避风港。
希望，如同这潭底的幽蓝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飘摇不定，它顽强地照亮了洞窟，照亮了两人相依的身影，也照亮了前方漫长而凶险的路，指引着他们在绝望的征途中，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第十六卷 第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