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哥哥!”
鸭嘴滩,吴用一路赶下山,敲响了晁盖的屋门。
一位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打开门。
只见他颔下一部掩口黑髯,头上戴着一顶青纱万字巾,见到吴用心中大喜:“贤弟,可曾见着林冲了?”
吴用笑道:“见到了,进去与哥哥细说!”
晁盖连忙将吴用迎到里屋坐下,往火盆里添了些炭火。
吴用一进门,顿觉屋子里十分暖和,比林冲的房舍强多了,脱下身上沾满雪渍的棉袄,然后来到火盆边坐下。
“哥哥,你派个人去把刘唐兄弟他们也一并叫过来。”
晁盖正在倒酒,闻言放下酒坛子,走到堂外,吩咐一个从东溪村跟随而来的庄客前去传话。
不一会儿,三五个汉子陆续从外面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牛头马面般的丑陋男子,一身黑肉,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着一片黑黄毛。
“刘唐兄弟,快来里面坐。”
刘唐背后跟着三个粗汉,面貌有几分相像,虽然是大冷天,个个胸前袒露一片横肉。
“阮家兄弟,你们也到了,进来喝酒!”
一群人走到堂屋里,晁盖吩咐庄客换了一盆更大的炭火,五个人就这么围坐在火盆边喝酒吃肉。
刘唐也是时来运转了,劫了生辰纲分了不少钱财,如今穿得厚厚实实,不似几月前寒酸,只见他大口吃着肉,问道:“这大冷天的,不知哥哥唤俺们来此做甚?难道官军又来了?”
阮家三兄弟也颇为好奇,此三人原本在梁山泊西面的石碣村打鱼为生,生辰纲事发后,不得已跟着晁盖来到鸭嘴滩避难。
晁盖笑道:“非是晁某叫你们过来,而是加亮先生有好事与大家说。”
阮小七最为心直口快,问道:“什么好事,难道王伦那厮愿意让咱们上山了?”
阮小二嘴里“哼”了一声,嘲讽道:“怎么可能,我等求了他那么多次,送了恁多钱财,要不是林教头威胁了几句,恐怕这鸭嘴滩都不让咱们待,难道今天转性了?”
阮小五没有开口,此人性格阴郁内敛,最好赌钱,脑子里只想着赶快结束,一会儿偷偷摸回石碣村好好赌上一把。
吴用也不卖关子,笑道:“几位兄弟,今日小可去山上走了一遭,与林教头细细攀谈,此人已经答应帮着我等一起解决王伦那厮。”
“太好了,哥哥竟能唆使林教头?”刘唐惊呼道。
众人心头大喜,果然是个好消息,只要杀了王伦,他们就不必在鸭嘴滩这里担惊受怕了。
晁盖问他:“加亮先生,林教头什么时候动手?”
吴用将他与林冲的约定与众人说了一遍。
刘唐道:“那还等什么,赶快上山去向王伦传话!”
吴用笑眯眯道:“先不急,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诸位…林教头说他不愿做寨主之位,要将此位让给天王哥哥!”
“什么,他不愿意做寨主?”晁盖“嚯”地站起来,眼睛如铜铃一般瞪着吴用,“此言当真?”
吴用点了点头:“林教头亲口说的,等王伦那厮宴请咱们的时候,他便火拼了王伦,将哥哥推上寨主之位!”
“哈哈哈…”
刘唐和三阮闻言都畅快地大笑起来。
“这林教头莫不是脑子缺根筋吧,为何不愿自己做寨主,白白便宜别人?”
“这厮就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听说刺配沧州的路上,险些被两个公人杀了,可这厮居然将那两人草草放过。”
“管他呢,既然他不愿意要,正好便宜咱们,到时候梁山七八百人马都归咱们管,还怕州府来剿?”
刘唐道:“俺觉得还是学究哥哥舌灿莲花,将林教头说服了,学究哥哥的功劳最大!”
晁盖也纳闷地问:“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吴用大笑:“你们有所不知,吴某早就看出,林冲对王伦那厮心存不满,今日上山,但见林冲家徒四壁,不避严寒,甚至比不上哥哥此处,他夫人因此染了风寒,林冲此人最是顾家,吴某只是轻轻挑拨,他便自告奋勇要去火拼王伦。吴某其实无功,都是王伦那厮自己惹的祸。”
众人大笑,对王伦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太好了,等哥哥坐上寨主,便可将公明哥哥一并请上山来。”
“就是,现在咱们寄人篱下,还连累了宋押司,真是过意不去。”
原来,晁盖到了鸭嘴潭落脚后,为感谢宋江与他暗通款曲,得以逃脱官府缉捕,特意派赤发鬼刘唐给宋江送去黄金和书信,不知怎的,被他小妾阎婆惜得知了此事。
阎婆惜吃着宋江的饭,住着宋江的房子,偏偏不喜欢宋江这根黑木头,便以此事要挟宋江成全她与姘头张文远的好事,还想趁机讹一大笔钱。
等于说,宋江不仅头上绿油油,还要拿钱给阎婆惜和别人双宿双飞。
宋江倒不在意阎婆惜那个臭婊子,只怕她泄露机密,于是一怒之下,杀了阎婆惜,收拾细软,辞别父亲和弟弟宋清,前去沧州柴大官人府上避难。
晁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踱步,突然道:“刘唐兄弟,你速速上一趟山,向那王伦报信,就说咱们后日一早便要离开梁山,逼着他明日摆宴!”
刘唐问道:“若是他问起咱们去投哪里,俺该怎么说?”
吴用笑道:“这还不好说,随便编就一个就成,最近青州的郑天寿不是闯出好大的名头?就说去青州投靠清风山。”
如今,清风山的名声比梁山泊响亮得多,若非晁盖杀了一个清风山来的细作,害怕郑天寿发难,他们早就去青州寻求入伙了,何至于留在此处受王伦的鸟气。
刘唐当即起身,带了些银两,火速向山上走去。
梁山,聚义厅。
王伦身穿一裘白色长袍,清秀白净,文质彬彬,一双细眼打量着刘唐,问道:“这……后日便走,怎么走得匆忙,你们要去何处落脚?”
刘唐拱手道:“王寨主,俺们打算去清风山投靠郑天寿。”
“哦…”王伦恍然大悟:“清风山那样的大寨,不比小寨粮少房稀,听说郑寨主麾下三五千人马,庇护尔等轻而易举,如此王某倒是不便相留了…这样吧,明日王某在金沙滩上的断金亭设宴赏雪,还请刘唐兄弟回去与晁天王说一声,务必前来赏光,算是为诸位践行!”
刘唐恭声答应,心里却在骂娘,这王伦惺惺作态,真是让人作呕!
“多谢王寨主,小人这就先回去复命了。”
目送刘唐下山,王伦捻须思忖。
若不是手下没有高手,林冲那厮也不能为他所用,他早就将晁盖等人扭送官府了。
上次州府里来了个什么何观察,带着几百官军攻打水泊,虽然将其打退,山寨却为此折了一些人马,王伦对晁盖这伙人充满愤恨。
“如此也好,等后日他们一走,我便将他们投靠清风山的消息散布出去,到时候官府也不至于再来寻我梁山的麻烦。”
“还有林冲那厮,屡屡干涉我的决策,上次更是威逼我留下晁盖,此人也得想个办法踢下山去…”
王伦为何不愿给林冲分房,其实还是林冲咎由自取。
对于劫了生辰纲的晁盖等人,王伦一向主张不予收留,可林冲偏偏与他作对,叫他心头好生愤怒。
“哎,手下无人难办事,这梁山水泊,只怕将来有越来越多的过江猛龙前来寻求庇护,该如何是好?”
王伦捻须长叹,想他只是个读书写字的落第秀才罢了,如何与那些凶神恶煞的武人争斗?
王伦只是无心之言,却被他一语言中,还真有一个比林冲、晁盖还要奢遮的男子要来梁山。
他还不知,此人已经来到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