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北风吹了一天也不曾停歇,待得天晚,雪反而越下越大了。
王伦躺在炕上,底下呼呼传来热气儿,感觉有些热,便把身上的棉袄脱了。
“这炕烧得也太过火了。”
埋怨了一句,心里不由想起山下的郑天寿。
“这姓郑的不在清风山称王作祖,来我梁山泊做甚?”
几日前,王伦已得山下探子的消息,清风山大闹青州,将知府慕容彦达都给杀了,着实让他惊骇不已。
虽然都是落草的强盗,但他王伦做事一向战战兢兢,连附近县城的官兵、豪强都尽量少得罪或者不得罪,只求安度余生。
郑天寿做下这杀头的事情,转身来到梁山泊,目的实在耐人寻味。
“不会又是个想来此处入伙的吧?”
王伦心里惴惴不安,若是郑天寿明日当真提出这般请求,他该如何是好?
答应他的请求,就等于这梁山泊拱手让人了,不答应,要是郑天寿忽然发难该怎么应对?
想他无人能使,听说那郑天寿武艺一流,手底下几个歪瓜裂枣定然招架不住。
王伦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翻身坐起来。
“不请他上山,我的面子又挂不住,请他上来又着实难以应付。”
“不行,得想个法子,明日不能让那姓郑的小觑了我。”
“林冲那厮与郑天寿关系匪浅,此人不能为我所用,杜迁、宋万二人武艺平平,而且三心二意,怎么办…”
“对了,晁盖等人一直求着上山入伙,之前我只怕他声望凌驾于我之上,如今看来,一个晁盖远远顶不上一个郑天寿,我便答应了他又如何,先让他助我一臂之力,明日让姓郑的灰溜溜下山去。”
打定主意,王伦连忙传唤一个亲信喽啰进来,要他连夜去鸭嘴滩向晁盖传话,要晁盖答应帮他对抗强敌,便请他坐梁山第二把交椅!
“现在去?”
“怎么,你不愿意?”
喽啰岂敢反驳,苦着一张脸,只得冒着满天风雪从后山前往鸭嘴滩。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鸭嘴滩,敲响晁盖家的大门。
一个庄客打了个呵欠,开门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雪,来此做甚?”
喽啰骂道:“你以为俺愿意来,王寨主让俺过来给你家主子传话!”
庄客见他无礼,只想往他脸上来上一拳,不过这厮说是王伦派来的,只得忍气吞声:“等着,俺去和天王说。”
不多时,晁盖身穿睡衣,披着一件棉袄出来相见,将喽啰迎了进去,准备好酒招待。
喽啰见了晁盖倒是客气不少,伸手打住:“天王不必客气,俺说完话就走。”
晁盖道:“劳烦兄弟冒着大雪下来传话,不知王寨主有何差遣?”
“寨主说,以后便请天王做山寨的第二把交椅,只是明天有个过江龙想来梁山扎寨,到时候请晁天王与寨主共同赴宴,等打发了那厮,你们便搬到山上去住!”
“过江龙?”晁盖疑惑地问道:“此人姓甚名谁?”
“这…王寨主没说,只有就这些了,没什么事小人就先走了,天王你们早点歇了吧。”
“好好…小哥慢走,来人,替俺送一送!”
等送走传话的喽啰,晁盖踌躇不安,派人去请吴用过来商议。
两人相距不远,很快吴用便穿着一件避雪的风衣进来,摘去兜帽,问道:“这么晚了,哥哥为何喊小弟来此?”
晁盖请他坐下,将喽啰的话备细与他说了。
“先生,俺听王伦的意思,明日要我等与他一同对抗那人,不知何人将王伦吓成这样,竟然深夜派人前来,还要许俺第二把交椅,王伦那厮也不把话说清楚。”
此事吴用也琢磨不透。
其实王伦从刘唐嘴里得知他们要去投靠郑天寿,故意不向他们挑明。
“不急,明日且上山看看情况,咱们有林冲相助,再加上天王、刘唐和阮家兄弟,就算是吕布在世也不惧他,不行的话便将那人与王伦一起铲除便是。”
晁盖点点头:“好,便依先生所言。”
听了吴用的话,晁盖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他心里对寨主之位充满热切,又怎么看得上区区第二把交椅,屈居王伦之下?
“王伦,你早不提此事,如今俺与林冲计谋已定,必叫你悔之晚矣。”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
郑天寿从酒店起来,走出门,但见外面雪厚三尺,远近一片皑皑白雪。
天上的暖阳轻轻洒下来,将雪照得越发白亮,映出一片明亮的荒原。
用过早饭,等了两三个时辰,直到接近正午,干枯的芦苇荡里才慢慢摇来一棹孤舟。
来到岸上,林冲满含歉意道:“恩公,来晚了,让你们久等,昨夜湖水上结了一层冰,好在冰层不厚,但也废了一些功夫。”
“无妨,辛苦教头了。”
郑天寿、曹正跟着林冲上了船,而朱贵则留在酒店。
两个喽啰荡起桨棹,小舟推开波浪,缓缓驶进枯黄的芦苇丛中。
“好美的景色!”郑天寿将一片雪景尽收眼底,不由夸赞了一声。
林冲也叹道:“林某也不曾见过这么美的雪景。”
想他平日只在东京居住,赏遍了大相国寺、金明池、州桥御街的雪压琉璃,何曾见过阳春白雪点缀湖光山色的胜景?
哦,对了,倒是在沧州的草料场经历了一场大雪,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水面十分广阔,黑黝黝的波涛泛着寒意,约莫乘了半个多时辰,孤舟终于来到一处渡口。
郑天寿跟着林冲上了岸。
这里就是着名的金沙滩了。
来到山下,拾级而上,不久来到梁山第一关。
王伦很怕死,上山的来客都要把兵器放在此处。
郑天寿和曹正只得把兵器交给一名喽啰保管。
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才走到山腰一处水亭。
水亭里人影晃动,亭子中间摆满果品案酒,还有几个红泥火炉。
郑天寿一眼便瞧见人群中的王伦,此人头戴儒巾,一副文士打扮,身上披着一件鼠袄,正背对着他们。
旁边还坐着武装结束的两个汉子。
郑天寿主动迎了上去:“可是王寨主当面?”
王伦一个转身,眼神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他本以为郑天寿是一个五大三粗、满面胡茬的汉子,谁曾想如此年轻俊朗。
对了,此人外号“玉面郎君”,真个名不虚传。
“不才正是王伦,见过郑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