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4号，元旦收假第一天上班。
桃源村村委会的吊扇还没从假日的懒散中恢复，有气无力地打转，墙上的节能灯管却要被迫营业到深夜。
陈文秀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台账本。
林晓峰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翻着一本扶贫手册：队长，这份报表咱们改三遍了，他们就不能一次把要求过完吗......
“就是…”旁边苏瑶咬牙写字，笔尖用力快要戳破A4纸，“明明是同一份材料，为啥还得复印三份，整成三个盒子啊！这不浪费纸吗！”怨气都快从黑眼圈冒出来。
上面要的工作成效报告，一个数据都不能出错。陈文秀头也不抬，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年终考核，随机抽查，县际交叉，还有第三方检查…”
“嗷！杀了我吧……”
“别偷懒。干活！”
妇女主任抱着一摞新打印的材料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又来了二十份表格！说是节前必须交！
林晓峰把手册摔在桌上，天天搞这些的，哪有时间入户？老张家屋顶漏水说了半个月了！
李福生端着茶缸踱进来，笑呵呵道：年轻人别急嘛。搁前些年，这些活都得我们几个老骨头干。现在有你们工作队，已经轻松多喽。
陈文秀站起身活动肩膀：大家再加把劲。整完台账，咱们还得去搞安全宣传。
她望向窗外，远处桃源集团的厂房灯火通明，心中默道，张宏，你也在加班吧？
……
三号窑温度再提5度！这批高标号水泥明天必须出货！
水泥厂里，王大力正对着对讲机吼叫。
他现在是桃源水泥厂的厂长，肩上担子很重。
他抹了把脸上的煤灰，转头对车间主任刘三说：去催下原料车间，骨料不够了！
刘三小跑着离开，差点撞上扛着钢模的工人。自从当上车间主任，这个肥圆的汉子硬生生瘦了一圈。
与此同时，新建的产业园工地上。
赵经理！
一个安全员跑来，3号楼支模歪了两公分！
赵铁牛正蹲在混凝土泵车前检查参数。寒风吹得他耳朵通红，但握着图纸的手稳如磐石。
作为最先跟张宏打拼的老员工，他现在也被委以重任，是桃源集团建设工程部的部门经理，管着十几个工程队。
听到报告，赵铁牛二话不说拎起工具包：
临近年关，饮水安全和危房改造两个扶贫工程接近尾声。原本合同要求是5月验收，但张宏硬是要自己给自己加码——想法很朴素，希望农户能住进新房过年！
张宏刚从危房改造工地回来，裤腿上沾满泥点，就看到刘芳抱着账本等在办公室门口，脸色发白。
张总，又出状况了。账上只剩八十多万了。县里承诺的工程款拖了一个多月还没下来......她声音焦虑。
张宏眉头微皱：元旦财政局不是说这周拨吗？
“没拨。我打电话过去，他们说财政紧张，这边工程的资金暂时没办法解决……”
这不对劲。
符云山书记非常重视扶贫工作，就算财政有问题也会勒紧裤头优先保障扶贫工程款，而且到了这个即将完工的节骨眼上。
张宏意识到县城出了他不知道的重大情况。
他抓起座机拨号，拨通县财政周主任电话。听筒里传来敷衍的答复：张总啊，不是我们不批，是领导不批啊......
连打几个电话，询问相关领导。张宏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他干脆直接拨通了符云山的手机——关机。
奇怪......张宏喃喃自语。符书记从来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想了想，他打给周建华。
“老弟，我刚想跟你说。符书记遇到麻烦了……”
符云山调去市委党校学习了？现在工作由副书记周光明主持？
上个月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周建华语焉不详，谈话中透着顾虑和忌惮。没办法，张宏只好第二天亲自跑了一趟县委大院。
哎呀，张总！这位周书记态度倒是很热情，见张宏到访，主动起身相迎，久仰久仰！
周光明的办公室比符云山的宽敞许多。真皮沙发，红木办公桌，角落里还摆着盆名贵兰花。
张宏刚说明来意，周光明的笑容就淡了几分：这个事情是这么回事。县里面原先就规划了一条商业广场项目，是今年重点项目，要优先保障进度。你知道的现在全市都财政紧张，所以扶贫这块的项目只能放缓......
张宏忍不住皱了皱眉，周书记，危房改造是民生工程，贫困户等着过年住新房啊！
周光明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张总为群众着想是好的，但也要体谅县里的难处嘛。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墙上的规划图，凡事要将将就轻重缓急，那边也是民生项目，是头等大事。而且不是我个人独断专行，是班子会的决定…
离开县委大院，张宏知道他遇到大麻烦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把手刚走，县里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他再一次联系了周建华。
“老周，你跟我说实话，符云山是不是出事了？”
“现在还不好说…”周建华压低声音，说是工作调动，但我也联系不上他……
“周光明又是怎么回事？”
周建华声音更低了：周光明…早就想搞房地产开发了……你们桃源集团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老弟，听我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县城东边的欧豪会所知道吧？去找会所的欧老板谈谈，他是王光明小舅子……
张宏沉默半天，缓缓地说：谢了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条路我不能走。
周建华叹了口气：老弟啊，做生意不能意气用事啊。
挂断电话。张宏心情比自己想象的平静。
他想过创业不会一帆风顺，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这种糟心事。
若他只是为了挣钱，或许他会听从周建华的建议。但很可惜……他更想带着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重生一回，人总要有点追求。
更何况……老子有系统！怕个毛线！
……
回到公司已是深夜。张宏立马召集桃源集团核心人员紧急开会。
向众人简要说明了情况，省略了敏感内容。
众人听完，无不义愤填膺。
“宏哥！你就说怎么搞吧！咱们又不是没斗过这些牛鬼蛇神！”孙二狗跳起来嚷嚷，涨红了脸。
赵铁牛，王大力，孙二狗，王富贵，刘芳……看着手下这群久经考验的“战友”，张宏豪气干云。
两个方案。他敲着白板，第一，开源节流，集中力量搞重点工程。
第二呢？王大力急吼吼地问。
张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咱们找银行抵押资产，自己先垫资！
会议室一片哗然。
刘芳急得直站起来：老板！这样太冒险了！万一县里一直不拨款......
不会的。张宏斩钉截铁，扶贫是国家政策，他们拖不起。
他转向赵铁牛，明天开始，重点保障危房改造和安置房项目，产业园那边先缓一缓。
赵铁牛点点头：“明白。张宏你放心，我保证照进度年底前完成任务！”
散会后，张宏独自站在窗前。
远处村委会的灯光依然亮着，他脑海中浮现陈文秀伏案工作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在拨号界面迟了几秒，又放下。
有些风雨，他得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