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死死压在天穹之上,仿佛连天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而窒息。
越州城下,赤狄大军的营帐如同一片黑色的森林,无边无际,旌旗猎猎作响,汇聚成一片钢铁与杀戮的海洋。
那压抑的鼓角之声,如同死神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让城墙上的砖石微微颤抖。
林昭身披玄甲,立於城楼之巅,身後的披风被凛冽的北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掠过城下那黑压压的敌军,最终落在身边一张张紧张而又坚毅的脸庞上。
这些人,有昨天还在田间耕作的农夫,有终日在市井叫卖的商贩,还有放下书卷的年轻学子。
如今,他们都拿起了刀枪,成了越州最後的屏障。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麽。”林昭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风声和远处的鼓声,“城外,是号称不败的赤狄铁骑。他们凶残,他们强大,他们想踏平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妻儿。”
他的话让许多民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但是!”林昭话锋一转,声音骤然拔高,如平地惊雷,“看看你们的身後!那里是越州,是我们的家!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在看着我们!我们退一步,家就没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城下,声若洪钟:“此战,无关王朝兴替,只为身後万家灯火!今天,我们只许胜,不许败!”
“只许胜,不许败!”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紧接着,声浪如同山呼海啸,从城楼的这一头传到那一头,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磅礴意志。
民兵们眼中最後一丝恐惧被决死之志所取代,燃烧起熊熊烈火。
“咚——咚——咚——”
赤狄的战鼓声陡然变得急促,如同狂风暴雨。
“攻城!”
一声令下,黑色的潮水猛地向城墙涌来,无数架狰狞的云梯被推上前线,呐喊声、嘶吼声震耳欲聋。
“放箭!”
城头一声令下,箭矢如蝗,铺天盖地地洒向蚁附而来的敌军。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赤狄士兵悍不畏死,踏着同伴的屍体,疯狂地将云梯搭上城墙。
“杀!”林昭一马当先,手中的横刀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将第一个爬上城头的赤狄兵的头颅斩飞。
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反手一刀,又将另一名敌兵捅了个对穿。
在他的带领下,民兵们的勇气被彻底激发,他们用简陋的长矛、生锈的砍刀,甚至是石头和滚木,与装备精良的赤狄士兵展开了最原始、最血腥的肉搏。
城墙之下,赵世安双目赤红,嘶哑着嗓子指挥着投石机阵地。
“校准!东南三十步,三号机,抛石!”他精准地计算着提前量和风偏,巨大的石块带着呼啸的破风声,一次次砸入敌军最密集的阵型中,每一次落下,都必然带起一片血肉模糊。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王阿婆带着一群妇女,冒着流矢的危险,将一桶桶热粥和一卷卷乾净的绷带送到预备队手中。
她们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为满身血污的汉子们盛上一碗粥,或者手脚麻利地包紮伤口。
这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口号都更能鼓舞人心。
战斗陷入了胶着,城墙成了一架巨大的绞肉机,不断吞噬着双方的生命。
赤狄主帅在後方看得眉头紧锁,越州守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赤狄大军的侧翼猛然响起!
楚月率领着她一手训练的五百义军,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地紮进了敌军松懈的侧翼。
这些义军多是猎户和游侠出身,身手矫健,配合默契,他们的突袭瞬间打乱了赤狄的攻城节奏。
“就是现在!火油箭,放!”
城楼上,林昭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早已准备好的火箭手立刻点燃箭头,对着楚月所制造的混乱区域进行饱和射击。
浸满火油的箭矢如同流星火雨,精准地落在了敌军的粮草车和营帐上。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赤狄的营地顿时乱成一团,救火的,抵挡突袭的,继续攻城的,命令混乱,阵型大乱。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城内,几处隐蔽的角落,有黑影正试图点燃民房,制造内乱。
“抓住他们!”
柳如是清冷的声音在小巷中响起。
她早已启动了独有的“信息网络构建术”,将城内所有忠於林昭的暗哨、信鸽、乃至街头的乞儿、茶馆的说书人,都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任何异常的举动,任何陌生的面孔,都会在这张网上留下痕迹。
那些潜伏进来的奸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柳如是精准地定位。
随着她一道道简洁的指令发出,数十名奸细在造成大规模破坏前,便被早已埋伏好的民兵一一擒获,无一漏网。
城外,赤狄主帅看着陷入火海的营地和久攻不下的城墙,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拔出弯刀,狰狞地吼道:“全军压上!不计代价,给我踏平越州!破城之後,屠城三日!”
最後的总攻开始了!
赤狄士兵如同疯了一般,发起了最猛烈的冲锋。
城墙上的压力陡然增至极限,不断有民兵倒下,防线岌岌可危。
林昭眼中寒光一闪他对着身边的亲卫下达了一个所有人都听不懂的命令:“启动‘清淤’方案!执行b计画!”
这道命令,源於他脑海中那神奇的“大型项目统筹术”。
早在备战之初,他就利用这项能力,将越州城那古老而复杂的地下排水渠系统进行了彻底的勘探和改造。
这在所有人看来只是普通的清淤防洪工程,却是他准备的最後杀手鐧。
随着他的命令,城内数个隐蔽的水闸被同时打开,早已被引流到高处蓄水池的河水,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巨兽,顺着改造过的地下水道,朝着一个方向狂涌而去!
出口,正是赤狄大军营地的下游低洼地带!
“轰隆隆——”
大地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战马奔腾,而是因为地底传来的沉闷咆哮。
正在疯狂攻城的赤狄士兵愕然发现,他们的後方营地突然冒出了无数道浑浊的水柱!
几乎是瞬间,汹涌的洪水从地下喷涌而出,将整个营地化作一片泽国。
帐篷、粮草、攻城器械,全都被滔天的洪水卷走。
那些留守的士兵在洪水中挣扎、哀嚎,彻底失去了建制。
前方的攻城部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军心瞬间崩溃。
後路被断,营地被毁,这仗还怎麽打?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天谴!这是天谴啊!”
不知是谁绝望地喊了一句,赤狄大军的士气彻底瓦解,开始溃败。
林昭抓住机会,城门大开,楚月率领的义军和城内预备队如猛虎下山,对着仓皇逃窜的敌军发起了追击。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战後的清理中,顾家安插在赤狄军中,负责提供情报的残党首领被活捉,押到了林昭面前。
他浑身污泥,狼狈不堪,一见到林昭,便立刻跪倒在地,拚命磕头:“林大人,林爷爷!饶命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愿意交出顾家所有的隐匿财产,只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林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缓缓蹲下身,声音轻蔑而又森寒:“在你和顾家把越州的百姓当作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引狼入室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你们的命,已经不值钱了。”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张绝望的脸,冷冷道:“钱,我会自己去取。至於你……就下去给那些被你害死的越州百姓谢罪吧。”
胜利的钟声终於在越州城敲响,劫後余生的百姓们涌上街头,他们相拥而泣,放声欢呼,尽情宣泄着心中的狂喜与悲伤。
林昭独自一人,再次站上了那座洒满鲜血的城楼。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望着北方那片被战火染红的天际线,那里,是赤狄的腹地,更是大周王朝腐朽的权力中心。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对自己说话,又仿佛在对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许下承诺。
“这,还只是个开始……下一步,轮到我们北上了。”
镜头在他的背影上缓缓拉远,越州的欢呼声渐渐淡去,仿佛预示着这短暂的和平之下,正酝酿着更为宏大的风暴。
夜幕降临,庆祝的喧嚣渐渐平息,城内开始清点伤亡,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
林昭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看着一张张汇总上来的伤亡名单,眼神凝重。
就在这时,柳如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她将一份刚刚从被俘的顾家首领那里审出来的口供,放在了林昭面前。
“大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顾家的势力并未被彻底铲除,他们……还有後手。”
林昭拿起那份口供,目光扫过,他脸上的线条瞬间变得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冰冷。
新的阴影,已然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