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渐渐远去,孟才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湖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他知道,梁拉娣这趟回家,不仅是报平安,更是带着在城里的底气,给家人一份安心——而这份底气,也是他能为这个重情重义的姑娘,做的最实在的事。
夜色给正阳门下的小酒馆镀上层柔润的光,煤油灯芯跳动着,将柜台后徐慧真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孟才踩着青石路进来时,正撞见她对着算盘发愣,指尖悬在算珠上半天没落下,连他掀门帘的声响都没察觉。
“慧真,发什么呆呢?”
孟才走过去,指腹轻轻敲了敲柜台,“账算错了?”
徐慧真猛地回神,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连忙拨弄着算珠掩饰:
“没……没有,就是忽然想起点事。”
她抬头看他,眼底藏着几分犹豫,平日里清亮的眼神添了些柔软的牵挂。
孟才拉过张条凳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有事就说,跟我还藏着掖着?”
他太了解徐慧真的性子,向来报喜不报忧,这般失神,定是有心事。
徐慧真咬了咬下唇,指尖摩挲着柜台边缘的木纹,声音轻得像晚风:
“前儿拉娣说要回家看爹娘,我忽然也想家了。算起来,也有小半年没回牛栏山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
“不是日子过不好,就是……想我爹娘了。”
孟才心里一暖,她向来要强,连想家都说得这般含蓄。
他当即道:
“想回就回,我陪你去。正好我也想再谢谢徐大哥,上次虎骨酒还多亏了他。”
徐慧真眼睛一亮,瞬间褪去了那点失神,嘴角扬起真切的笑:
“真的?你不用上班?”
“采购任务早就超额完成了,采购员也就这点好,自由。”
孟才笑着点头。
徐慧真重重点头,脸上漾起真切的笑意,起身时脚步都轻快了:
“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明儿天不亮就出发,赶在晌午前到牛栏山。咱们早去早回,不耽误酒馆生意。”
陈雪茹闻声走来,知道徐慧真要回娘家后,笑着调侃孟才:
“你这也算是毛脚女婿初次上门了吧?”
接着又对徐慧真道,
“既然你要回娘家,一会我给你爹娘带了两匹上好的细棉布,做衣裳正好。”
徐慧真欣然接受:
“那就谢谢雪茹姐了。”
陈雪茹摆了摆手,打趣道:
“跟我客气什么,记得看好孟才,别让他在娘家丢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酒馆的门就开了。
蔡全无推着辆旧自行车站在院门口,身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见了两人,闷声说:
“孟同志,徐掌柜,你们放心去,酒馆我盯着,账本我会记好。”
其实上午小酒馆也没多少人,不过是留个人在安心一些。
“行,那麻烦蔡师傅了,我们尽量早点回来。”
徐慧真语气诚恳。
“辛苦你了,有事就找雪茹。”孟才叮嘱道。
蔡全无讷讷点头,看着两人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胡同口,才转身走进酒馆,熟练地擦拭起桌椅。
晨光熹微,两人沿着官道往牛栏山赶。
风里带着庄稼的清香,徐慧真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扶着孟才的腰,嘴里时不时念叨着家里的琐事:
“我娘最疼我,肯定要给我做我爱吃的贴饼子;我大哥酿酒的手艺比我爹还好,你上次的虎骨酒,他指定用最好的酒坛泡着。”
一路颠簸,等赶到牛栏山徐家时,不过一小时出头,也是孟才体力充沛,才能如此神速。
徐家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晒着刚酿好的酒糟,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徐母听见动静迎出来,见是女儿,眼睛瞬间红了,拉着她的手就不肯放:
“慧真!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捎个信?”
徐父也闻声出来,脸上满是惊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中午让你娘给你做好吃的!”
一家人簇拥着两人进屋,徐母拉着徐慧真的手,细细打量着她:
“在城里瘦没瘦?酒馆生意忙不忙?有没有人欺负你?”
嘴里絮絮叨叨,眼里全是牵挂,即便徐慧真在信里早已说过一切安好,见面还是忍不住反复问。
接着,又将贺永强和徐慧芝一顿臭骂。
孟才将带的礼物放在桌子上,徐慧真将孟才介绍给父母:
“爸妈,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说了。这是孟才,是我的…我的好朋友。”
她语气有些羞涩,接着又将礼物一一介绍:
“这是我这城里姐妹给你们的棉布,你们可以做点新衣服。这是孟才给你们的麦乳精和红糖白糖,给你们补补身子。这是我在城里给你们带的糕点特产。”
徐父把目光落在孟才身上,眼神里带着审视,却更多的是满意:
“你就是孟才吧?慧真在信里提过你,打虎英雄,还帮她开了酒馆,真是个靠谱的小伙子。”
“伯父过奖了,我就是孟才,您叫我小孟就行。”
孟才态度恭敬,说着还递上一支烟,态度那叫一个好。
徐母也将注意力转移到孟才身上,根据心中信息和徐慧真的态度,二人隐约察觉徐慧真和孟才的关系怕是不一般。要是不出预料,这位就是他们家的姑爷了。
“小孟是吧,你是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孟才见徐母一副查户口的情况,大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能将自己家住锣鼓巷,现在搬到正阳门,是轧钢厂的采购员,家里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父母为厂里牺牲的事一一回答。
等到孟才说到父母牺牲的时候,徐母母爱爆发,眼中含泪:
“好孩子,苦了你了。”
徐父也默默抽着烟,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徐建国掀门帘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酒坛,见了孟才眼睛一亮:
“孟才兄弟,可算见着你了!你那虎骨酒我给你酿好了,泡了三个月,用的是十年陈酿,比市面上的药酒醇厚多了!”
他把酒坛往桌上一放,
“二十八斤虎骨,大概泡了二百二十多斤虎骨酒,都给你装好了,够你喝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