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良久,一直倾听的贝尔福首相,用手指关节叩了叩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先生们,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事实很清楚了,在皇家海军新一代的‘无畏舰’还没有形成规模优势之前,我们在军事上,没有在远东与琼州进行一场决战的本钱。”
“但是,英格丽帝国的威望和利益,不容许我们毫无作为。因此,我们必须采取一种混合策略,既要展现我们的决心,又要留有回旋的余地。”
最后,贝尔福首相综合各方意见,整理了一份应对方案。
“帝国要在远东进行有限度的海军威慑,塞尔伯恩伯爵,以‘年度巡航’的名义,抽调一艘最新式的装甲巡洋舰,加入远东舰队,访问新加坡,并在马六甲海峡进行演练。规模要小,但舰要新,我们要传递一个信号,皇家海军依然关注这里,并正在更新力量。”
“兰斯多恩勋爵,外交上要双线进行。第一,秘密接触琼州,通过驻海口领事,以非正式渠道‘关切’地询问琼州在波斯湾的商业意图和苏门答腊的‘关切’,试探其底线。第二,向荷兰人施加压力,要求他们‘妥善谨慎’的处理苏门答腊事务,绝不能给琼州留下武力干预的借口,必要时可以放弃部分利益以换取稳定。”
“同时,加大对德意志的舆论压力,渲染他们与琼州技术合作对欧洲均势的‘威胁’,争取法、俄等国的支持,尽可能在外交上孤立琼州。”
“先生们!”贝尔福最后沉声道:“这是只是一个拖延策略,我们需要时间来完成我们的舰队更新,需要时间来等待琼州可能出现的内部问题或外交失误。在当前阶段,帝国的重心是回归本土,我们对待琼州的核心策略是,避免直接冲突,维持现状,等待时机。”
这场会议在一种并不轻松的气氛中结束了。
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已经是当下所能采取的最现实,也最无奈的策略。
英格丽帝国,这头年迈的雄狮,第一次在面对一个非西方新兴力量时,感到了深深的力不从心,被迫采取了守势,即便当年在美瑞肯问题上,也没有这么被动过。
当唐宁街的会议最终定下了“有限威慑、外交试探、等待时机”的基调后,英格丽帝国庞大的宣传机器随之启动。
次日,欧洲最具影响力的《泰晤士报》,在显着位置刊登了一篇题为《东方普鲁士?论琼州扩张主义对欧洲均势的威胁》的重磅社评。
文章的笔调,看似客观理性,却将琼州在波斯湾的商业租赁与苏门答腊的护侨行动,与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的“世界政策”和“大日耳曼主义”巧妙地进行了类比。
文章指出,琼州与德意志正在形成一种“危险的战略亲和性”,两国海军技术的合作,以及“势力范围”的扩张模式,都对欧洲脆弱平衡构成了严重的挑战,特别是英、法、俄三国首当其冲。
文章在最后忧心忡忡地发问:“当远东的“巨舰”与柏林的“野心”结合,谁还能保障欧洲的和平?”
《泰晤士报》的这篇社论看似指向琼州,实则是在挑动欧洲大陆的神经,发布后,迅速在巴黎,圣彼得堡等欧洲首都引发关注与疑虑。
毕竟,一个强大的,与德意志关系暧昧的远东力量,是法、俄两国都不愿看到的。
在已经无法遏制琼州崛起的情况下,一个客观的,不介入欧洲事务的力量,才是大家能够接受的。
琼州,总长府。
面对英格丽媒体的舆论攻势,汤绍安没有通过外事部门进行传统的解释,而是出人意料地接受了迈瑞肯《纽约时报》资深记者,艾米丽·卡特的独家专访。
选择《纽约时报》,既是因其中立性,也是因为迈瑞肯同样是正在崛起,并且对英格丽的霸权有所不满的大国。
访谈设在总长府的办公室里进行,气氛相对轻松,卡特女士是一位举止干练,目光敏锐的年轻女性,有着丰富的访问经验。
卡特女士先是微笑,然后开场道:“总长先生,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
汤绍安微笑着示意对方用茶,并回复:“卡特女士,欢迎你来到琼州。”
寒暄过后,卡特女士切入了正题,“总长先生,当前欧洲的舆论导向,特别是英格丽,对琼州的海外政策,普遍持怀疑甚至警惕的态度,您如何看待这种论调?”
汤绍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笑道:“我当然是用眼睛看。”
卡特女士被汤绍安的中式幽默逗的莞尔一笑,追问道:“那么您对此如何解读呢?”
“这很简单。”汤绍安放下茶杯,指着挂在办公室里的一张巨幅世界地图上,“远东的海面上,欧洲各国的军舰历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请你告诉我,欧洲的海面上,你有见过任何一艘悬挂琼州旗帜的战舰吗?事实就是如此。在我看到,欧洲对琼州的警惕应该恰好反倒过来才对。”
随即,汤绍安的语气转为郑重,“我不得不再次重申琼州的立场,我们始终坚持区域自主、和平发展的原则,绝不主动干涉他国,这一政策是公开、透明且将长期坚持的。”
卡特女士接着问道:“《泰晤士报》认为您的政策与德意志的‘世界政策’如出一辙,并猜测琼州与德意志可能达成更高级别的战略合作,您对此有何回应?”
“对于国际合作,我们一向秉持开放的态度。”汤绍安从容应答,“就比如琼州海军大学的学生来自于世界各地,并没有因为战争、人种、区域而限制。在军售和技术开发方面,我们一视同仁。难道英格丽没有向我们买过军舰吗?是我们限制了他们购买更多的军舰吗?都不是,我们提供的是一样的机会,是他们自己选择了放弃购买。这就像一个孩子,自己不舍得花钱买糖果,看到别的孩子吃了,反而去埋怨商店不该卖给别人因此而哭泣。”
这个生动形象的比喻,再次让卡特女士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