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只见里正爷爷穿着一身干净的深灰色长衫,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三位族老,都是须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人,穿着比平时更正式的深色袍子。再后面,是柳二叔,他今天也收拾得格外精神,藏青色的褂子板板正正,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除了他们,还有几位在村里德高望重、或者与我家关系特别亲近的长辈,也都来了。这是迁居仪式的一部分,需要有见证人和长辈的祝福。
“里正叔,各位族老爷爷,柳二兄弟,各位叔伯,快请进!”娘连忙迎上去,脸上堆满了感激而郑重的笑容,侧身引路。
“狗蛋娘,恭喜恭喜啊!”里正爷爷笑着迈进门坎,目光扫过崭新气派的院落,眼中满是欣慰,“这新宅,真是给咱们柳树湾长脸了!”
三位族老也缓缓踱步进来,他们威严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院子,从高大的影壁看到整齐的房屋,从青石板路看到崭新的门窗,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微微颔首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们的认可。毕竟,当初我拿出那一百两修缮祠堂,以及后来展现出的种种“不凡”,早已让这三位老人对我家、尤其是对我,刮目相看。今天能亲自来参加迁居仪式,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支持和肯定。
柳二叔更是直接,他用力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洪亮的嗓门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好小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气派!敞亮!”
哥哥憨厚地笑着,连连点头。
将长辈们请进堂屋稍坐,奉上早已备好的粗茶。娘看了看天色,又和里正爷爷低声商量了几句。
“时辰差不多了,”里正爷爷放下茶杯,站起身,神色变得庄重了些,“咱们这就动身吧,从老宅那边开始。”
“哎,好。” 娘应道。
我们一家三口,连同前来观礼见证的里正爷爷、三位族老、柳二叔等人,一起出了新宅,朝着老宅走去。
晨光正好,洒在村中的土路上,也洒在我们这一行充满喜气的人身上。路过的村民纷纷驻足,投来羡慕、祝福、好奇的目光,低声议论着。
“周嫂子家今天正式迁居呢!看,里正和族老都去了!”
“真是熬出头了!画丫头真是个福星!”
“那新宅子,真气派!不知道里面啥样?”
这些议论声传入耳中,我心里很平静。以前,这些目光或许会让我不自在,但现在,我只觉得这是对我们努力的一种见证。
回到老宅,这个娘和哥哥居住了多年、承载了他们最初记忆的简陋院子,此刻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低矮破旧。院子里已经空荡荡,只剩下明天要拆掉的旧灶台,和角落里几件实在带不走、也不值得带的破旧家什,弥漫着一种人去屋空的寂寥。
但仪式赋予了它最后的意义。
哥哥已经将“红枣”马车停在院门口。车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封着口的陶罐(里面是取自旧灶膛、用灰烬掩着的火种),一个装着老米缸里最后一把米的红色布袋,还有一个用干净蓝布包着的、哥哥亲爹生前常穿的一件旧褂子。
娘走到堂屋门口——那里曾经是我们吃饭、议事、甚至最初我坦白身世的地方——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目光缓缓扫过斑驳的土墙,低矮的房梁,破旧的门窗。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我仿佛能听到她心中无声的告别。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平静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