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正爷爷的主持和诸位长辈的见证下,迁居仪式正式开始。
娘亲手将哥哥亲爹的旧衣服包袱郑重地捧起,放在马车车厢最里面,代表着请动祖先(或先人)之灵。然后,她拿起那个红色米袋,也放进去。最后,是哥哥小心地捧起那个温热的火种陶罐,放在了米袋旁边。
我们一家三口,对着老宅的空屋,深深鞠了三个躬。感谢它曾经的庇护,也正式告别。
“吉时已到,迁居启程——!”里正爷爷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
娘先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怀里抱着哥哥亲爹的旧衣和米袋。我和哥哥坐在车辕上,哥哥握紧了缰绳。里正爷爷、族老、柳二叔等人,或步行,或坐着自家带来的牛车、驴车,跟在我们马车后面。
“驾!”哥哥轻轻一抖缰绳。
“红枣”迈开稳健的步子,拉着马车,缓缓驶离了老宅的院门。车轮碾过门槛,发出轻微的“咯噔”声,仿佛一个时代的终结。
按规矩,不能回头。我挺直脊背,目视前方,看着熟悉的村路在眼前延伸,心中没有太多伤感,只有对前方新家的无限向往。娘坐在车厢里,也始终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她抱着包袱的手,收得很紧。
队伍不疾不徐地穿过村庄,引来更多村民的围观和祝福。终于,村西头那高大青砖围墙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新宅到了。
马车在新宅那气派的、钉着铜钉的大门前稳稳停下。小贝早已听到动静,带着大宝和二宝守在了门内,但没有吠叫,只是安静而警惕地等待着。
我们下了车。里正爷爷和族老们走上前来。
接下来的仪式在新宅门口进行。娘将哥哥亲爹的旧衣包袱暂时交给哥哥捧着,自己亲手拿起那个火种陶罐和红色米袋。我在供桌上点燃香烛,哥哥将祭品摆好。
在里正爷爷的唱喏下,我们一家面朝大门,再次鞠躬行礼,默念祈求家宅安宁、人丁兴旺、福泽绵长的祝词。
然后,娘捧着火种罐和米袋,哥哥捧着爹的旧衣,我跟随在后,在诸位长辈的陪同下,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正式迈过了新宅那高高的门槛。
入门,绕过影壁,穿过前院,径直走向厨房。
新厨房里,双眼灶台光洁整齐。娘小心翼翼地打开火种陶罐,用火钳将里面尚有余温、覆盖着灰烬的木炭取出,放入新灶膛中,再添上早已准备好的、干燥的松针和细柴。哥哥鼓起腮帮子,小心地吹气。一下,两下……橘红色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迅速点燃了松针,蔓延到细柴上,欢快地跳跃起来。
新宅的“火”,升起来了。
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将那把从老宅带来的米,郑重地倒入崭新的米缸中。白米落入空缸,发出清脆悦耳的沙沙声。
最后,哥哥亲爹那件旧褂子,被娘仔细地折叠好,放入了她房间那个新打的衣柜最上层——那里,将是它在新时代的安放之处。
做完这一切,我们回到堂屋。里正爷爷端起一杯茶,面向诸位观礼者,朗声道:“今日,柳周氏携子柳狗蛋、女柳辞画,乔迁新居,火种已续,米粮已安,先人已请!自此,扎根此地,家宅兴旺,福寿安康!诸位共鉴!”
“共鉴!”柳二叔和其他长辈们纷纷举杯,以茶代酒应和,脸上都带着真挚的笑容。
三位族老中最为年长的那位,颤巍巍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看向我们,尤其是看向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和一句简短的祝福:“柳氏有后,家业可兴。望尔等勤勉持家,光耀门楣。”
这已经是非常高的评价和期许了。娘连忙带着我和哥哥躬身行礼:“谨遵族老教诲!”
至此,迁居仪式的主要部分,圆满完成了。堂屋里气氛庄重而喜庆,阳光洒满每个角落,照亮了崭新的家具,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
我站在娘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那块关于“家”的拼图,终于严丝合缝,稳稳地安放在了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