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试验田回到总部的路上,林峰一直在想那批即将启运的设备——它们将在七十二小时内踏上通往非洲的航程。
他没回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了指挥中心——发运计划不能再拖,每一分钟都关系到首批样机能否按时抵达。
林峰回到指挥中心,外套未脱,径直走到主控台前敲了两下键盘,调出物流调度系统的原始日志。屏幕上跳出一串串运输单号、中转时间、费用明细,数据流滚动得很快,但他看得极稳。
“叫财务、生产和运输那边的人,十分钟后作战室集合。”他对着内线说了句,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落进木板。
不到八分钟,人就到齐了。财务主管抱着平板,生产部负责人刚从车间赶来,衣服上还有机油味,运输企业的项目经理坐在角落,手里捏着一份打印表,眉头微皱。
“我们下周要发两百套设备去非洲,”林峰站在投影屏前,手指一点,地图上标出三条红色线路,“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送,而是送一次,亏多少。”
财务主管抬头:“目前单台综合物流成本是八百六十二元,包含国内陆运、中转仓储、国际海运和末端配送。”
“太高。”林峰摇头,“南宁到广州这段,为什么每批货都要拆箱重装?”
项目经理清了清嗓子:“南宁仓是区域枢纽,所有华南方向的货都集中到这里做合规检查和报关准备。”
“可我们的货是从东莞直发南宁,再从南宁转广州港。”林峰放大时间轴,“平均滞留三十六小时,光仓储费一天就是两万三。这还不算二次装卸的人工和损耗。”
没人接话。
林峰转向生产部负责人:“上次发往越南的五台样机,包装箱破了两个,主板进灰。是不是同一个问题?”
“是。”那人点头,“现在用的纸箱抗压等级不够,山路颠簸容易塌角。我们试过加厚垫层,但重量上去了,运费又涨。”
“所以是死循环。”林峰敲了下屏幕,“运输靠中转降风险,中转带来额外成本;包装想省钱,结果反而赔更多设备。”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财务主管忽然开口:“我刚拉了过去三个月的数据,发现有个反常点——走南宁中转的批次,破损率比直发高百分之一点四。”
“因为多一次搬运。”林峰接过话,“机器不怕路远,怕折腾。咱们现在这套流程,像是为了省一块钱,花十块钱去补窟窿。”
项目经理脸色有点难看:“林总,我们也想直发,但海关那边有备案要求,临时改路线,报关材料得重新走流程。”
“那你就告诉我,”林峰看着他,“最快多久能办完?”
“正常流程,五个工作日。”
“我现在给你两个小时。”林峰打开系统权限界面,“你把需要提交的材料清单发我邮箱,我让法务组同步对接。今天下午四点前,我要看到首批发运计划更新为‘东莞—广州港’直发模式。”
项目经理张了张嘴,最终没反驳,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了什么。
“另外,”林峰转向生产部负责人,“新型包装必须提速。不要等七天,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第一版打样。材质你自己定,但记住一条——农户拆箱的时候,不能靠锤子。”
“明白。”那人应声起身,“我现在就回车间。”
会议继续推进。财务主管带着团队在现场搭建四级成本模型,把每一笔支出拆到最小单位:燃油附加费、港口操作费、保险费率、夜间装卸加价……林峰一条条过,时不时打断提问。
“为什么吉隆坡中转站的服务费比新加坡高出百分之十八?”
“因为他们按次收费,不是按吨位。”
“那就换合作方,或者谈包月。”
“可他们掌握当地最后一程配送资源。”
“那就逼他们降价。”林峰冷笑,“告诉他们,未来半年我们每月至少二十个柜,谁愿意签年度协议,价格压百分之十五,优先接入我们的调度系统。”
财务主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招狠。”
“不是狠,是算账。”林峰指了指屏幕,“我们现在不是小批量试水,是真要铺市场。谁卡脖子,我们就换脖子。”
项目经理原本一直沉默,这时终于开口:“林总,如果路线调整成常态,我们车队的排班也得变。现在司机都是按原计划轮岗的,突然改线,人力跟不上。”
“你们有多少辆合规冷链车能跑长途?”
“十七辆。”
“够了。”林峰调出排班表,“我只要十辆固定跑华南—广州港干线,其余七辆支援末端。你回去做个调度预案,明天上午交给我。如果人手不够,我允许你临时外包,但服务质量必须达标。”
项目经理低头翻着排班表,指尖停在周三那一栏,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超编部分的费用?”
“从优化下来的成本里出。”林峰顿了顿,“这样,我设一个‘物流优化激励池’,未来半年,凡是因流程改进省下的钱,拿出三成作为奖励,你们内部怎么分,自己定。”
会议室气氛明显松动。
财务主管快速测算后报数:“基于刚才讨论的三项改进,尤其是取消南宁中转,我们测算出新的成本基准。预计单台物流成本能降到七百九十一元,降幅约百分之八点二。”
“还不够。”林峰盯着数据,“目标是压到七百五以内。差的这四十块,从哪儿抠?”
“包装还能再轻两公斤。”生产部负责人插话,“我们换航空级泡棉,减重同时提升缓冲性,单箱贵三块,但破损率能降到千分之五以下,长远看更划算。”
“批了。”林峰直接点头,“预算走绿色通道,今天付款。”
他又看向运输企业项目经理:“你们在达累斯萨拉姆港有没有长期合作的清关代理?”
“有一家,做了三年。”
“查他们最近三个月的通关时效。如果平均超过四十八小时,立刻换人。别跟我说感情,我说的是效率。”
项目经理深吸一口气:“好,我马上安排。”
散会后,其他人陆续离开。林峰没动,留在主控台前刷新系统。新的发运计划正在生成,第一条直发线路已标记为“待执行”,预计节省运费八点三个百分点。
财务主管路过时停下脚步:“林总,刚才那番话,你是真打算动真格的?”
“不然呢?”林峰头也没抬,“产品能跑起来,不代表生意就能赚钱。我们现在拼的不是技术,是细节。”
“可这么压成本,合作方迟早有怨言。”
“那就让他们赚别的钱。”林峰终于抬头,“我给他们订单,给系统权限,给分成机制。他们要是还只盯着眼前这点利,那是他们的问题。”
财务主管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数据分析室。
林峰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灯光一层层亮起。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凉了,但还是咽了下去。
系统刚刷新,一封带附件的邮件自动跳入视野——生产部传来了新型包装的初版设计图。
他点开文件,看到一张结构分解图,外壳加了双层缓冲梁,角落用三角支撑加固,整体重量比旧款轻了1.8公斤。
“可以。”他回复了一句,顺手转发给生产部,“按这个做样箱,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实物。”
接着,他又调出下一阶段的运输模拟图。三条新线路正在推演运行周期,其中一条显示“预计抵达时间:71小时42分”。
比原计划快了近十个小时。
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指令:【启用V2路由模型,优先级设为最高】。
系统提示音响起:【新方案已同步至所有合作单位】。
就在这时,运输企业项目经理发来消息:【清关代理更换名单已整理完毕,其中两家曾被当地海关列入观察名单,是否仍纳入候选?】
林峰回复:【全部剔除,只保留近三年零处罚记录的合作方】。
对方回了个“明白”。
林峰关闭对话框,目光重新落回主屏。最新成本核算结果显示,预计总降幅为百分之四点七。
不算惊人,但足够起步。
他伸手摸了摸领带,依旧松着。衬衫第二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崩开了,他也没在意。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稳定。
屏幕映出他的眼睛,清醒,专注,没有一丝疲惫。
颤抖的手指如今稳稳落在桌沿,像校准过的节拍器——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