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还停在《破茧》投影的边缘,掌心微微发烫。
大厅另一头的玻璃门被推开,一群年轻人举着应援牌涌了进来,呼喊声像潮水一样撞进空间。有人高喊“知微姐姐”,有人举着自制手幅,上面写着“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助理立刻靠过来,压低声音:“从侧门走吧,你还得休息。”
沈知意没动。
她收回手,转身看向那片喧闹的人海,忽然弯腰,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赤脚踩上舞台边缘时,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窜上来。她往前走了半步,离人群更近了些。
“刚才我说话很硬。”她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度,却更稳,“因为要对付坏人。现在,我想好好听听你们的声音。”
台下一下子安静了。
有人愣住,有人红了眼眶,还有人举起手机,镜头对准她光着的脚和旗袍下摆之间那一小截白皙的踝骨。
没人再喊口号了。
一个小姑娘被推上前,手里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信,手指都在抖。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头发扎得歪歪扭扭,站到话筒前时差点绊倒。
“我……我叫小林。”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网名叫‘林中小鹿’。”
沈知意眼神闪了一下。
这个名字她记得。三个月前直播间里,一个Id不停刷弹幕:“他们说我欠的钱要我还一辈子。”她当时回了一句:“谁让你还不起?报警啊!怕什么?大不了大家一起坐牢。”
后来那个账号消失了两周。再出现时,只留了一条私信:**姐姐,我报了警。他们把我妈的照片贴在学校门口,但我还是去了。**
她蹲下来,和小林平视,顺手接过话筒。
“我不需要你感谢我。”她说,“我只想知道,那天你按下报警键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小林猛地点头,眼泪啪地砸在信纸上。
“那你已经比我当年勇敢了。”沈知意轻轻握住她的手,又转向全场,“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比你们早一步醒来的人。”
台下有人开始抽鼻子,有人默默举起手机打光,一排排亮光像星河般浮起。
小林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纸,声音断断续续地读起来:
“我爸妈离婚后,我爸欠了一堆债跑了……我借了校园贷交学费,结果利滚利变成十万多。他们威胁要把我的裸照发到班级群里,还逼我去陪酒还钱……那天晚上我在宿舍楼顶站了两个小时,直到看到你的直播。”
她顿了顿,咬着嘴唇不让哭出声。
“你说,‘拿女孩眼泪换流量的人该下地狱’……我就想,如果连你都能活下来,我也能。”
台下一片寂静。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把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后来我报警了,警察帮我取证,学校也给了临时补助……可我还是不敢抬头走路,总觉得别人在背后议论我。”小林抬起脸,眼里全是泪,“但今天,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让我知道——我不是脏的,是他们烂透了。”
掌声突然炸开。
不是礼貌性的鼓掌,而是那种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带着哽咽的响动。
程野混在人群里,一边录像一边嘀咕:“这女人又要搞大事……下次记得提醒她带备用鞋。”
他刚说完,就见沈知意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了个号码。
“临渊。”她语气自然得像在问晚饭吃什么,“把我在瑞士那栋别墅的贷款余额转过来,不够的用《破茧》导演分成补足。”
全场瞬间静了。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瞪大眼睛盯着她手里的手机,仿佛那是个定时炸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沈知意挂了电话,对着镜头笑了笑:“钱不多,够帮一百个女孩摆脱威胁、完成学业。如果未来有人想黑这个基金,记住——账目每月公示,审计机构由你们投票选。”
“你疯了吗?”程野挤到前排,压低声音,“法务都没过,财务也没准备,你现在说这话等于立生死状!”
“那就立呗。”她耸肩,“我又不是第一天被人骂脑子不清醒。”
“你知道这笔钱多少吗?”
“大概够买两百个爱马仕,或者让一百个女孩重新读书。”她看着他,“你觉得哪个更值?”
程野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翻白眼:“行,我马上联系公益组织搭架构,顺便给你整套透明流程。”
“谢了。”她笑,“回头请你吃路边摊。”
台下又有声音响起:“沈导,这基金叫什么名字?”
沈知意想了想,目光扫过小林手中那封被泪水浸湿的信。
“就叫‘知微女性成长基金’。”她说,“取自‘见微知着’——你们每个人的故事,都值得被看见。”
小林突然扑上来抱住她,整个人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沈知意轻轻拍她的背,下巴抵在她头顶:“别谢我。你要谢的是你自己,是你没跳下去,是你敢报警,是你愿意活着。”
她抬起头,声音放慢了些:“我知道很多人觉得,只有完美受害者才配被救。可我觉得,哪怕你曾经低头、曾经害怕、曾经想逃,只要你最后抬起了头——你就赢了。”
台下有个戴眼镜的女孩举手:“那……我能申请基金吗?我被前男友pUA三年,现在不敢找工作也不敢见人。”
“当然能。”沈知意直接回应,“只要你愿意走出来,我们就接得住你。”
另一个男生举牌:“我是男生,也能申请吗?我妹妹被亲戚性侵,家里压着不让说……”
“能。”她答得干脆,“只要是受困于性别暴力、经济胁迫或精神控制的年轻人,不分性别,我们都管。”
人群彻底沸腾了。
有人开始自发喊口号:“知微基金!破茧成光!”
一遍又一遍,整齐有力。
程野站在角落,看着满厅挥舞的手机灯光,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低头在备忘录里敲字:**明天上午九点,注册非营利机构,开户行优先选民生**。
沈知意仍坐在舞台边沿,赤着脚,旗袍裙摆铺在地上像一片云。小林把一块手工刻的木牌塞进她手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四个字:**破茧成光**。
“这是我熬夜刻的。”小林小声说,“希望你能收下。”
沈知意摩挲着那粗糙的刻痕,点点头:“我收着。以后每帮一个人,我就在这牌子上划一道。”
“那要是帮了一百个呢?”
“那就再刻一块新的。”她笑,“人生不就是这样?旧的裂了,新的就长出来。”
台下有人喊:“沈导!我们会一直支持你!”
她站起来,举起那块木牌,面对所有人。
“我不是来当神的。”她说,“我是来告诉你们——你看,我也疼过、怕过、差点死过。但我活下来了,还能拉你们一把。所以别怕,路不好走,但有人陪你走。”
掌声再次轰然响起。
闪光灯此起彼伏,映得她脸上光影流动。
她没笑,也没挥手,只是静静站着,像一座不动的山。
程野悄悄靠近谢临渊刚挂断的通话界面,瞥见转账金额后面跟着一串零。他啧了一声,低声嘟囔:“这女人真是,赚钱的速度还没她花钱的快。”
可他自己也打开了银行App,备注栏写下:“个人捐赠,知微基金启动资金。”
就在这一刻,沈知意忽然抬手,指向观众席最角落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缩在人群后面,手里捏着一张纸,眼神躲闪。
“你。”沈知意说,“穿灰色外套的那个——你想说什么?”
女孩浑身一颤,像是被雷劈中。
全场目光齐刷刷转过去。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也是校园贷……但我没勇气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