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宁草原的风裹着雪粒，打在金兵的铁盔上簌簌作响。守将完颜凶正把着城楼垛口，手里把玩着颗鸽卵大的东珠——这是昨日从宋商手里抢来的，冷不丁听见了望兵扯着嗓子喊：“南蛮子打过来了！”
他探身望去，只见雪幕里滚来两道洪流：左侧是大宋的钩镰枪阵，枪尖在雪光下泛着冷弧；右侧是辽国的骑兵，弯刀映着朝阳，像一串流动的火。两面大旗在风中猎猎相挨，“宋”字旗下面，宋姜身披银甲，马蹄踏碎积雪的声响，竟盖过了关隘的朔风。
“不过几千杂兵，也敢来古宁草原劫粮草？”完颜凶嗤笑一声，将东珠揣进怀里，对左右吼道，“传令下去！长枪营守住营前鹿角，重甲兵营前列阵，弓箭手往雪地里射——别让他们靠近！”
宋姜勒住马缰，眯起眼，望向二十里外的金军大营——那片黑沉沉的营帐像蛰伏的巨兽，在古宁草原的暮色里铺展开来，连营的篝火如星辰落地，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哥哥！”徐宁策马靠近，“完颜凶把主营设在敖包山脚下，粮草营扎在东侧的低洼处，用三道鹿砦围着，周围全是重甲骑兵，少说有一万。”
宋姜看向金军主营，上空飘着黑狼旗，旗下的大帐比寻常帐篷高出半截，门口立着两排持斧的亲兵，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粮草营的鹿砦上挂满了铃铛，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显然是防备夜袭的法子。
“按原计划来。”他对身边的耶律勇低声道，同时抬臂示意，徐宁的钩镰枪骑兵立刻停下，前排士兵纷纷从背篓里掏出陶罐。
耶律勇会意，举起狼牙棒猛喝一声，三百辽兵翻身下马，推着十辆盖着毡布的车往前冲。车轱辘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辙。金军大营前的金兵果然放箭，箭簇打在毡布上噗噗作响，辽兵们举着盾牌护着车，硬生生冲到营前百步处。
“点火！”徐宁的吼声穿透风雪。
辽兵们扯开毡布，露出里面浸了火油的柴草，火把一扔，烈焰顿时冲天而起。浓烟裹着火星往上窜，呛得营前的金兵连连咳嗽。
“就是现在！”宋姜挺枪催马，枪尖破开雪幕，直指营前的盾阵。徐宁的钩镰枪阵紧随其后，枪尖贴着雪地滑行，像一条条银蛇，精准地勾住金兵盾牌的铁环。
“拽！”徐宁暴喝一声，数百人同时发力，金兵的盾阵顿时被撕开一道口子。徐宁的马恰好冲到，他借力跃起，长枪如蛟龙出海，一枪挑飞最前的金兵。
“宋贼休要猖狂！”一员金将挥舞着双斧迎上来，斧风带着寒气。宋姜不闪不避，身侧的徐宁挺枪上前，长枪一格，趁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枪尖陡转，刺穿了对方的腋窝——那里是甲胄的缝隙。
“好枪法！”辽兵们齐声喝彩，跟着他往金军的盾阵冲。耶律勇的骑兵则分出一半，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很快就与金兵近身肉搏。
完颜凶在中军大帐看得目眦欲裂，抓起身边的硬弓，搭上一支箭。他箭术精准，能在百步外射穿铜钱，此刻眯着眼瞄准宋姜的后心，手指猛地松开弓弦。
“小心！”耶律柔的声音突然从斜后方传来。她竟瞒着宋姜，混在弓箭手队伍里跟了过来，此刻正举着一面小圆盾，疯了似的催马朝他跑来。
宋姜闻声回头，见箭矢已到眼前，仓促间侧身拧腰，箭尖擦着他的臂膀飞过，带起一串血珠。虽是皮肉伤，伤口却瞬间发黑，麻痒感顺着胳膊往上爬——这毒霸道的很。
“狗贼竟然放毒箭！”宋姜怒吼一声。
徐宁见宋姜受伤，心中大怒，枪杆带着风声，朝前猛然刺出，正中金将的胸口，把他刺于马下。
失去金将的金兵顿时溃散，徐宁并未让人追击，收拢兵马退回大营，宋姜跟着回到大营却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耶律柔扑过来扶住他，见他臂膀肿胀发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早让你别冲这么快……”
“别慌。”宋姜按住她的手，从怀里摸出解毒丹——这是安道全在他离开梁山前塞给他的，说是用上百种解毒良药提炼的，可解百毒，“徐宁，派人守住大营，清点伤亡。”
徐宁应声而去，耶律柔立刻掏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清洗他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宋姜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笑道：“你怎么跟来了？耶律大石知道了，又要骂你。”
“他敢。”耶律柔嘴上硬气，眼泪却滴落在他的伤口上，“我不放心你。这古宁草原上金兵的粮草都在此处，完颜凶又是完颜宗望的亲弟弟，你杀了他，金兵定会疯狂反扑。”
宋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寒意：“正合我意。咱们守在这里，既能断金兵的粮草，又能逼完颜宗望分兵来救。”
耶律柔已用烈酒清洗完伤口，正往上面敷药：“你这是要彻底跟完颜宗望撕破脸。”
“早就撕破了。”宋姜望着关外的茫茫雪原，“他想借蔡京的手困死我，我就断他的粮道。至于蔡京……”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烧了古宁的金军粮草，就该找他算账了。”
黄昏时分，宋姜的毒已解了大半，只是左臂还不能用力。他靠在营前的火堆旁，看着耶律柔指挥士兵加固营门，将钩镰枪阵与辽兵的骑兵穿插布防，心里忽然暖暖的。这乱世里，有个能并肩作战、也能放心托付后背的人，真好。
入夜后，“宋姜朝耶律勇问道：“知道他的‘破阵营’在哪吗？”
耶律勇在旁接口：“探马说，破阵营守在主营西侧，那是完颜凶的嫡系，个个能开三石弓，穿双层铁甲，咱们的钩镰枪未必能破。”
宋姜忽然笑了，笑声在风里散开：“铁甲再厚，也怕火攻；弓力再强，夜里也难瞄准。”他转向耶律柔，见她正低头擦拭那支狼图腾玉佩，玉佩上的狼眼在暮色里像蓄着光，“柔儿，你说这草原的夜，刮什么风？”
耶律柔抬头，望了眼天边的火烧云：“申时刮西风，入夜会转北风。”她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你想火攻？”
“嗯～不仅要烧粮草，还要让火‘自己走’。”宋姜指向粮草营与主营之间的开阔地，“那里的枯草足有半人高，若借着北风……”
徐宁眼睛一亮：“火借风势，能直接烧到主营！完颜凶就算想救，也得穿过火海！”
“但鹿砦是湿的。”耶律勇皱眉，“探马说，金兵每日都往鹿砦上泼水，恐怕火燃不起来。”
“那就让它变干。”宋姜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火箭，箭头在夕阳下闪着金属光泽，“徐宁，你带一支钩镰枪兵，今夜三更从西侧佯攻破阵营，只放箭，不靠近，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过去。”
他又看向耶律勇：“你带三千辽兵，多备硫磺和硝石，绕到粮草营南侧的沙丘后，等西风转北风时，把燃着的硫磺包扔过鹿砦——硫磺火烈，定能烧穿湿鹿砦。”
耶律柔忽然道：“我带五百善射的辽兵，去东侧的小山包。等火起时，用火箭射杀他们的救火队，让火势没法控制。”
宋姜刚要应，又想起连他自己都受了伤，这阵前太过危险，皱眉道：“阵前刀剑无眼，万一你有什么不测……”
耶律柔拍了拍身旁的盾牌，“我拿着盾，再说，我身边有亲卫保护，又不用我亲自放箭！”
宋姜望着她眼里的执拗，终究点头：“记住，只在山包上放箭，绝不可靠近金军营寨。”说完，宋姜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的头。
耶律柔在宋姜指尖触到她的耳朵时，悄悄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