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奔驰 S450 在暴雨中犁开一道水幕，车牌号深 A?S2345 的金属反光在雨刷的扇形摆动里忽明忽暗。林宸握着真皮方向盘，两眼严肃，车载香氛里的雪松气息混着后座飘来的酒气，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黏稠。
“林总，汇通典当行到了。” 副驾驶的助理陈天冬递过来一把黑伞，伞骨上还挂着昨晚应酬时蹭到的红酒渍。林宸没接，推开车门任由暴雨浇透定制西装，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在昂贵的鳄鱼皮皮鞋尖汇成小小的水洼。
汇通典当行的黄铜门环在雨雾里泛着冷光，门楣上 “汇通” 两个鎏金大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斑驳。林宸盯着玻璃门里映出的自己 —— 三天没换的衬衫，眼下的青黑，还有左袖口不知何时勾破的线头。三个月前，他还是能在国宾馆包场宴请的地产新贵，如今却要把父亲留给他的座驾推进当铺。
“叮咚 ——” 风铃在头顶响起时，林宸闻到了空气里混合着樟脑和旧钞票的味道。柜台后坐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手里把玩着两枚油亮的核桃。
“张老板，开门做生意。” 林宸把车钥匙拍在柜台上，奔驰的三叉星徽在台灯下闪着幽光。
老者慢悠悠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林总大驾光临，是看中了我柜台里的哪件宝贝？”
“我来当东西。” 林宸扯了扯湿透的领带，“车，60 万，一个月。”
张老板的目光从钥匙移到林宸脸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林总说笑了，您这 S450 去年落地价一百八十万，如今当 60 万？”
“就 60 万。” 林宸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只要 60 万，车放你这，一个月后来赎。”
老者把核桃放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典当行有典当行的规矩，得验车。”
后院的雨棚下，老者的得力助手阿力正拿着强光手电照引擎舱。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在发动机上敲了敲，金属敲击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陈叔，这发动机动过手脚。” 小店员的声音很冷静，“缸体上有焊痕，估计是泡水后修的。”
林宸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往前一步想看清，却被阿力伸手拦住。“林总，这可是您自己的车，您不知道？” 阿力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老者慢悠悠地走到引擎盖前，从口袋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缸体上的焊痕仔细看了看。“林总，三个月前您父亲把这车过户给您的时候，没告诉您这车去年夏天在车库里泡过？”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林宸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 去年暴雨那夜，父亲在书房里打电话，语气焦急地说 “车库积水了，车怕是保不住”。当时他正忙着和新交的女友视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我…… 我不知道。” 林宸的声音有些发颤，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
老者合上引擎盖，发出沉闷的响声。“林总，这车按正常市价能当一百万，可现在这情况，最多能当四十万。”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宸，“而且得扣三万验车费。”
林宸的心猛地一沉，他原本计划用这 60 万周转公司的资金链，只要撑过这个月，下月初的工程款到账就能把车赎回来。可现在只有三十七万，根本不够填补公司的窟窿。
“张老板，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林宸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我再加个抵押物。” 他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百达翡丽手表，表盘上的碎钻在手电光下闪着光，“这表去年买的，八十万，加上车，一共当 60 万。”
老者接过手表，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表背的编号，又打开表盖听了听机芯的声音。“我不是张老板，我姓陈，是这里的经理。这表是真的，” 他把表还给林宸，“但我这里不收手表，容易有假。”
林宸急得额头冒汗，雨水混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车上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这是我在郊区那套别墅的房产证，虽然是按揭的，但还有七十万的残值，加上车，总够 60 万了吧？”
老者接过房产证翻了翻，又从抽屉里拿出个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一通。“那套别墅现在市价跌了不少，最多值五十万，扣除银行贷款，残值也就三十万。” 他把房产证推回给林宸，“车加房，一共能当七十万，但得扣五万评估费。”
林宸愣住了，他没想到老者会突然改口。“您刚才不是说车只能当四十万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老者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林总，您急着用钱，我总得冒点风险不是？”
林宸咬了咬牙，他知道张老板是在趁火打劫，但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好，就七十万，扣五万，我拿六十五万。”
张老板摇了摇头：“林总，我说的是扣五万评估费，还要扣十万风险金，您能拿到五十五万。”
“你这是敲诈！” 林宸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雨水和怒火让他的眼睛变得通红。
老者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拿起车钥匙往屋里走。“林总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开车走人。”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反正着急用钱的不是我。”
林宸看着张老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房产证，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好，五十五万就五十五万。”
柜台前的台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老者手里的当票。他握着毛笔的手悬在纸上，笔尖的墨汁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林宸，男，32 岁，住址望港区建国路 88 号。” 老者一边念一边写，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沙沙作响，“抵押物：奔驰 S450 一辆，深 A?S；望港区望京东园别墅一套，深房权证望字第 号。”
他顿了顿，抬眼看林宸：“当期一个月，月息三分，到期不赎，抵押物归本店所有。”
林宸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脸上显现出波澜不惊的神色，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三分月息，也就是月利率 3%，年化利率高达 36%，这已经是法律规定的高利贷上限了。但这是典当行的合理合法利率，他现在别无选择，公司账户上只剩下不到五万块，明天就是发薪日，要是发不出工资，员工们怕是就要集体跳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