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厚重的城门在刺耳的铰链摩擦声中彻底洞开,宣告着这座横亘在联军西进之路上的最后一道天堑被彻底粉碎。关内残余的西凉兵卒在段煨带领下卸甲弃械,垂头丧气地列队而出,将关防印信献于刘备马前。那三道自黄河西岸冲天而起的烽燧狼烟,彻底碾碎了他们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段将军深明大义,免去生灵涂炭,此乃功德。”刘备端坐马上,声音沉稳,并未因大胜而显露半分骄矜。他目光扫过关墙内外堆积如山的尸骸与凝固发黑的血迹,眼中掠过一丝沉痛。“汝等既降,便是我大汉子民。德然!”
“末将在!”幽州督军刘德然应声出列。
“着你部妥善安置降卒,伤者救治,死者掩埋,不得苛待!同时,即刻飞马传书并州田别驾,详报潼关战况,请其速遣得力官吏及接防军兵前来,务必稳固此咽喉要地!”
“诺!”刘德然领命,立刻着手安排。
沮授策马上前,低声道:“主公,潼关虽下,然此乃西进长安咽喉锁钥,万不可有失。需留一重将,统精兵驻守,震慑西凉残余,保障大军后路畅通,直至田别驾所遣接防兵马抵达。”
刘备颔首,目光扫过身后诸将,最终落在那傲然挺立的青色身影上:“云长听令!”
关羽丹凤眼微睁,青龙偃月刀刀纂顿地:“关某在此!”
“命你率本部青龙卫五千精兵,留驻潼关!整饬城防,安抚地方,严防西凉溃兵及董贼反扑!待接防军兵抵达,交接妥当后,即刻引军西进,至长安城下与大军会合!此系全军命脉,不容有失!”
“大哥放心!”关羽抱拳,声如金铁交鸣,“关在,潼关在!定保后路无虞,静待与兄长安城下共饮!” 他深知此任之重,非他这般威望、武力、统御皆备者不能胜任。
安排妥当,刘备不再迟疑。他与曹操、孙坚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直捣黄龙的决然。三路大军合流,旌旗蔽日,甲胄铿锵!刘备部下张飞玄蛇骑、吕布血狼骑、赵云银凤卫三支劲旅共一万五千铁骑,外加近万精锐步卒,声势浩大。曹操麾下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乐进、李典诸将,亦率近万精锐。孙坚则领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等江东宿将及本部万人。联军如同决堤的洪流,踏着潼关内外的血与火,挟大破天险之威,向着那座囚禁着汉家天子的魔窟——长安,滚滚西进!
长安,未央宫深处。
曾经象征着无上威严的宫殿,如今弥漫着一种病态的压抑和狂躁。巨大的铜炉烧得通红,却驱不散殿内刺骨的寒意——那是来自权力即将崩塌的恐惧。
“废物!段煨狗贼!安敢降贼!!”董卓暴怒的咆哮声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庞大的身躯因愤怒而剧烈起伏,肥肉颤抖,赤红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潼关!天下第一险关!连一个月都没撑住?!咱家要诛他九族!九族!!”
阶下,仅剩的两员大将——弟弟董旻和女婿牛辅,噤若寒蝉,面如土色。潼关失守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段煨的投降,更是让军心士气跌落谷底。李儒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却一时无言。
“相国息怒…”李儒硬着头皮出列,声音发紧,“潼关虽失,然长安城高池深,粮秣充足,尚有数万精兵!刘备、曹操、孙坚远来疲敝,只要我等据城死守,耗其锐气,未必没有转机…”
“死守?耗?”董卓猛地抓起案上一个沉重的金樽,狠狠砸向殿柱!金樽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声响。“耗到什么时候?弘农丢了!潼关丢了!下一个就是长安!就是咱家的脑袋!”他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在御阶上来回踱步,粗重的喘息带着血腥气,“咱家要杀了他们!杀了刘备!杀了曹操!杀了孙坚!把他们碎尸万段!”
然而,无能狂怒改变不了冰冷的现实。斥候接连不断的急报,如同催命符般飞来:联军前锋已过华阴!主力距长安不足百里!旌旗漫山遍野,刀枪寒光映日!
“报——!!叛军前锋已至霸陵!”
“报——!!刘、曹、孙联军主力,已抵长安东郊,扎下连营数十里!”
董卓最后的疯狂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眼中翻腾的绝望与暴戾。他终于认清,自己那曾经横扫京畿、废立天子的力量,在连番惨败和失去天险屏障后,面对挟大胜之威、士气如虹的讨董联军,已无出城野战的勇气和胜算。关东诸侯虽已散去,但眼前的刘曹孙联军,已足够致命。
“传…传咱家将令!”董卓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带着一种困兽般的歇斯底里,“四门紧闭!落闸!千斤闸都给我放下来!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全给咱家堆上城头!强弓硬弩,一架不许空!董旻守东门!牛辅守南门!张济守西门!樊稠守北门!飞熊军给咱家盯紧了!听着——”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指向殿外,仿佛要刺穿那无形的敌人:
“死守!给咱家死守!擅言出战者,斩!动摇军心者,斩!城在人在,城破…咱家先杀光你们,再焚了这长安城,谁也别想好过!!”
长安,这座巍峨的帝都,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充满绝望气息的战争堡垒。沉重的城门轰然关闭,巨大的千斤闸落下,隔绝了内外。高耸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西凉守军,弓弩上弦,刀枪林立,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火油铁锅冒着刺鼻的黑烟。董卓的飞熊军精锐如同监军,在城头来回巡视,眼神凶狠。恐惧和高压,成了守城者最后的动力。
联军大营,中军帐内。巨大的长安城防图铺在案上。刘备、曹操、孙坚、沮授、荀彧、刘德然等人围聚,气氛凝重。
“董卓铁了心要龟缩死守了。”孙坚指着图上森严的防御,浓眉紧锁,“城高墙厚,守备严密,又有飞熊军督战,困兽犹斗,抵抗必烈。”
曹操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试探性攻击已进行三日。东门、南门守得极稳,反击凶狠。我军折损不小,收效甚微。强攻,代价太大。”他看向刘备,“玄德,公与、文若可有良谋?”
沮授沉声道:“主公,曹将军,孙将军。长安乃天下雄城,董卓经营日久,粮秣充足,强攻确非上策。观董卓部署,其已失野战之心,唯赖坚城。然,困守孤城,看似稳妥,实乃自陷死地!其败亡,只在时日早晚。”
荀彧接口,语气温润却透着洞见:“公与所言甚是。然此‘时日’二字,却是我军最大敌人!近十万大军屯于坚城之下,每日粮秣消耗惊人!幽并二州千里转运,损耗巨大。田别驾在并州虽竭力筹措,亦不可久持。更需警惕者,董卓暴虐,困兽犹斗,若久攻不下,恐其做出焚城毁器、屠戮天子百官之疯狂举动,则我等即便破城,亦失大义,遗祸无穷!”
帐中一片沉寂。沮授和荀彧的分析,直指要害。后勤压力和大义名分的风险,是悬在联军头上的两把利剑。强攻损失无法承受,久围变数太多且风险巨大。
刘备的目光缓缓扫过地图上长安城那巨大的轮廓,又望向帐外连绵的营寨和远处那座沉默的巨兽。他深知谋士们分析得透彻。破局的关键,或许不在城外的强攻,而在城内的变数,或在…更深远的大势,甚至可能需要一场内部的剧变。
“传令诸军。”刘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沉稳而有力,“暂停大规模强攻。德然!”
“末将在!”
“着你督促各营,深沟高垒,严密监视四门动向,谨防董卓狗急跳墙,出城偷袭。加派游骑,扩大警戒范围,探查长安周边地形、水源及董卓可能的粮道、援军动向。”
“诺!”刘德然领命。
刘备的目光转向荀彧和沮授:“文若、公与,你二人即刻着手,一是核算粮秣,制定最省之策,并传书元皓,请其务必保障后方供给通畅;二是…思虑破城之策,不限于强攻,或可…寻隙而动。” 他话中暗示了谍报、策反等非常手段的可能。
“属下明白!”荀彧、沮授肃然应道。
激昂的战鼓与喊杀声暂时平息,长安城内外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联军庞大的营盘如同盘踞的巨兽,将长安城死死围困。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在警惕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肃杀。攻守双方,都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场更猛烈风暴的来临,或是一个足以撬动整个战局的…变数。
潼关方向,关羽抚摸着美髯,青龙偃月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他眺望着西方长安的方向,丹凤眼中战意如火,却又被肩上的重任牢牢压制。他在等待,等待着高顺的到来,等待着交接防务后,与兄长会猎长安城下的命令。
而在那被重兵围困、如同铁桶般的长安城内,绝望与高压之下,某些暗流,是否已在董旻、牛辅乃至被挟持的朝臣心中,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