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墨的身影消失在乾天神都的天空,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他本人对身后即将掀起的万丈狂澜,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但整个天元大陆,从繁华至极的中州神都,到蛮荒偏远的四方边陲,却因他一人,彻底沸腾。
最先将那颗投入湖心的巨石公之于众的,是神秘莫测,无孔不入的天机阁。
秘境关闭的第二天清晨,第一缕晨曦尚未刺破云层。
大陆各大州郡最顶级的修士坊市中,天机阁那万年不变的古朴楼阁前,便已悄无声息地挂上了一枚枚崭新的玉简。
玉简通体墨色,上面只用朱砂刻着五个血红大字——《天骄风云录》。
无数早起的修士,只是习惯性地一瞥,下一刻,便如遭雷击,定在原地。
“快看!天机阁出新榜了!”
一声惊呼,打破了坊市的宁静。
顷刻间,人潮如水,蜂拥而至。
当他们的神识探入玉简,整个世界,瞬间死寂。
玉简中的内容,极简,却字字诛心。
“大乾仙朝,乾元历三千四百九十二年,通天秘境启。七皇子姬无双、剑侯世子叶无尘、天妖谷少主凰九天……等三百七十二位绝代天骄入内。”
“最终造化【灵界法则碎片】,归属南疆镇南神将,沈元墨。”
“过程:不详。”
“结果:凰九天燃血化神,被一招重创濒死;姬无双道心受损;叶无尘自承不如。余者,皆为陪衬。”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添油加醋的描述。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看到这份玉简的修士心头!
不详?
这两个字,比任何详细的描述,都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天机阁是什么地方,他们号称算尽天机,无所不知!
可这一次,他们对秘境中的战斗过程,竟然只用了“不详”二字来形容。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里的战斗,已超出了天机阁探查的极限。
又或者,那个名为沈元墨的人,就是连天机阁都无法窥探,无法记录,无法描述的迷雾!
紧接着,当众人还沉浸在这份震撼中无法自拔时,另一个更加颠覆认知的消息,从神都的皇亲贵胄圈子里,如瘟疫般悄然流传。
在一场极尽奢华的晚宴上,某位亲王醉酒后,失言吐露了天机。
“听说了吗?仙皇陛下昨日在太极殿单独召见了那沈元墨,欲效仿太祖,封其为‘一字并肩王’!”
“什么?!与皇族平起平坐,见君不拜的一字王?这……这不可能!大乾开国三千年,除了开国时那几位追随太祖打天下的圣人,从未有过异姓封王的先例!”
“消息确凿!我亲耳所闻!可……可真正离谱的还在后面!那个沈元墨……他……他当着陛下的面,拒绝了!”
“他疯了?!!”
“砰!”
玉杯坠地的脆响,在死寂的宴会厅中格外刺耳。
如果说夺得秘境第一,证明的是他的天赋与实力。
那么拒绝一字并肩王的封赏,则彻底暴露了此人的心性与志向!
凡俗权柄,于他如尘埃。
一时间,“沈元墨”这三个字,成了整个天元大陆最高层圈子里,一个沉甸甸的,甚至有些禁忌的话题。
……
南疆,青州城。
沈家主府,议事大厅。
沈启明和沈宗道二人,捧着一份从仙朝邸报司用最高等级的八百里加急灵禽送来的邸报,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手,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
那份用金丝云锦织就的邸报,此刻在他们手中,重若千钧。
邸报之上,用最大号的赤金字体,烙印着通天秘境的结果,以及仙皇那句亲口的夸赞。
“好!好一个镇南神将!好一个沈元墨!”
沈启明一遍遍地抚摸着那行字,眼眶瞬间赤红,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金丝云锦上。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家族风雨飘摇,唯一的筑基老祖重伤垂死,他身为家主,夜不能寐,鬓已斑白,已在绝望中备好了率全族血战到底,以身殉族的准备。
可现在呢?
他的儿子,成了连仙皇都要亲口夸赞,欲封王爵的存在!
他沈家,成了连中州那些传承万年的顶级世家,都要侧目仰望的存在!
“老祖……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沈启明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他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啪!”
沈宗道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火辣辣的剧痛从老脸上瞬间传来,他却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疼!是真的!启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沈宗道也哭了,哭得老泪纵横,一把抢过邸报,指着上面那三个仿佛会发光的字,对着大厅之外,用尽毕生力气,放声狂吼。
“来人!传我令!全城大摆流水席三日!所有灵米灵酒,敞开供应!开祠堂,祭先祖!”
“去告诉我们沈家的列祖列宗!我沈家,出真龙了!!”
这一日,整个青州城,化作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无数修士与凡人涌上街头,分享着这份从天而降的无上荣耀。
沈家在南疆的声望,于此刻,攀至顶点,如日中天!
……
中州,各大顶级世家。
幽深寂静的密室之内,气氛凝重得宛如实质。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家主们,正对自家最杰出的继承人,进行着一场场足以决定家族未来千年命运的谈话。
“从今日起,将‘沈元墨’与‘青州沈家’,列为我族最高等级的关注对象,没有之一!其优先级,甚至在仙皇姬苍玄之上!”
“所有族人,在外行走,遇沈家之人,必须以礼相待!若有冲突,不论对错,先退三舍!敢有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家族!”
“另外,立刻去宝库,取出那株三万年的‘九窍通神莲’,由你亲自带队去青州。姿态要放低,就说……我等愿与沈家,永结秦晋之好!”
“父亲,有这个必要吗?九窍通神莲是我族底蕴之一!不过一个南疆来的……”
有年轻气盛的继承人,终是忍不住质疑,脸上写满了不解与不甘。
“住口!”那家主一巴掌扇了过去,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你懂什么!此人连‘一字并肩王’都敢拒,说明世俗的权柄、财富、美色,都无法打动他!”
“这种人,其心之大,其志之高,已非我等所能揣度!你告诉我,你要用什么去结交,又用什么去与之为敌?”
“这种人,要么在他还未彻底成长起来时,不计一切代价地交好!要么,就等着他日后清算时,我族第一个被碾碎!”
……
相比于外界的波涛汹涌,七皇子府邸,已是一片死寂。
姬无双的寝宫内,名贵的丹药香气混杂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这位曾经光芒万丈,被誉为大统最有力竞争者的皇子。
此刻面色惨白,发丝凌乱地瘫坐在华贵的床榻上,双目空洞,死死盯着天花板,口中反复呢喃。
“不可能……凭什么……为什么……”
论道大会上那风轻云淡的姿态。
秘境神山上那视天梯如平地的背影。
还有那随意一挥,便击溃他毕生骄傲的混沌大手……
一幕幕,化作无法挣脱的梦魇,在他破碎的识海中反复上演。
他的道心,他那身为皇子的无上骄傲,被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彻底碾成了齑粉。
“噗!”
心神剧烈激荡下,一口黑色的逆血再次喷出,体内本就混乱的法力瞬间失控,如脱缰的野马冲入歧途!
走火入魔。
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在沈元墨留下的无尽阴影中,仙路断绝。
而另一边,一品剑侯府。
叶无尘归来后,未见一人,径直走入家族禁地——万剑冢。
这里埋葬着叶家历代先祖的佩剑,剑意冲霄,寻常元婴修士踏入半步都会被剑气绞杀。
他对着祠堂方向,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
而后,盘坐于一柄锈迹斑斑,却散发着不屈剑意的断剑之前,缓缓闭上了眼。
“我之道,不及沈元墨。”
“今日起,我叶无尘,闭死关。”
“不入化神,不证我道,誓不出关!”
他将沈元墨,视作了此生唯一需要追赶、需要超越的天堑!
沈元墨以一人之力,搅动了整个天元大陆的风云。
他让皇子道心破碎,让天骄闭关自省,让无数世家为之俯首,让各大势力重新洗牌。
他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此刻,他的身影早已跨越了不知多少万里山河,站在了一片苍茫、酷烈的土地之上。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刀子般的冰屑,刮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空气中,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混乱、死寂,让神魂都感到极度不适,仿佛要被冻结、被污染的诡异气息。
这气息,与灵气截然不同,充满了毁灭与终结的意味。
北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