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案的尘埃尚未落定,旋转木马的血色旋律还在耳边若有似无地回响,“亮眼侦探事务所”难得地喘了口气。司徒亮蹲在门口,看着楼下巷子里野狗为了半根油条追得鸡飞狗跳,嘴里叼着的烟半天没点。
林娜抱着新到的机械键盘,嘴里叼着棒棒糖,含混不清地吐槽:“我说大神探,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思考人生?你这往这一蹲,跟个镇宅石狮似的,客户都不敢上门了。”
司徒亮眼皮都没抬:“客户?上次那个找猫的,最后发现猫在他家衣柜顶上睡了大半个月,报酬是一罐快过期的猫罐头。”
“那也是报酬嘛!”林娜不服,“总比某些人蹲门口吸汽车尾气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带着点急促的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
林娜耳朵一动,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一下缩回自己房间,只留下一句:“警察阿姨查岗,我先撤了!”
司徒亮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果然,苏瑾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楼梯口。她今天没穿警服,一身简洁的黑色休闲装,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眉头却习惯性地微蹙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
“有事?”司徒亮开口,声音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
苏瑾也没废话,直接递过来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城西,曾家栗山坟场,出事了。”
司徒亮接过平板,手指滑动,目光快速扫过。
曾家栗山坟场,废弃了快三十年了。据说那边地势低洼,土壤里不知道含了啥玩意儿,一到夏天晚上,经常能看到绿油油的“鬼火”飘来飘去。当地老人都说,那是死人不甘心,出来找替身呢。还流传个说法,叫“鬼火引路者死”——意思是,谁要是被鬼火引着走了,第二天准得在坟场深处被发现。
照片上,一个穿着旧汗衫、皮肤黝黑的老头仰面躺在荒草丛生的坟堆之间,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面色是那种不正常的绀紫色。
死者叫曾老根,六十二岁,就是附近村子的老光棍,平时在城里打点零工,没啥正经工作,嗜赌,欠了一屁股债。
“初步尸检,”苏瑾在一旁说道,“体表无任何明显外伤,无搏斗痕迹。口腔、鼻腔无异物。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发现他的是同村的李寡妇,早上上山捡柴火看到的,吓得不轻。”
“鬼火引路?”司徒亮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现场勘查,在他尸体周围,确实发现了大量磷化氢自燃后留下的痕迹,符合‘鬼火’特征。”苏瑾顿了顿,“而且,根据李寡妇和几个村民的说法,昨晚确实有人看到曾老根喝得醉醺醺的,嚷嚷着要上山抓鬼火卖钱…结果,真就‘被引路’了。”
司徒亮把平板递还给她:“现场保护了?”
“嗯,第一时间封锁了,陈静已经先过去了。”
“走吧,去看看。”司徒亮转身进屋拿了件外套。这南都市的夏天,坟场那边蚊虫怕是多得能吃人。
苏瑾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车在下面,空调开足了。”
……
曾家栗山坟场,名副其实。
还没靠近,一股子荒凉、破败、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气息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虽然是白天,太阳明晃晃地挂着,但那些东倒西歪的墓碑、半人高的荒草、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警戒线拉了好几层,几个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和市局的技术队员正在忙碌。陈静穿着白大褂,蹲在尸体旁,正在进行更细致的检查。
看到司徒亮和苏瑾过来,陈静只是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尸体上。
司徒亮没打扰她,目光先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坟场地势确实低洼,像个锅底,周围是些低矮的山丘。土壤颜色发暗,带着点不正常的斑驳。
他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仔细观察曾老根的脸。那绀紫色的面容,瞪大的眼睛里残留着恐惧,嘴巴微微张着。
“窒息的特征很明显,”陈静头也不抬地说,“但颈部无勒痕,胸腹腔无压迫伤,气道无异物堵塞。初步排除机械性窒息。”
“中毒?”苏瑾问。
“需要回去做毒化检测才能确定。但常见的毒物,比如氰化物,会有苦杏仁味;有机磷农药,会有大蒜味……他口腔鼻腔都没有这些特殊气味。”陈静语气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司徒亮站起身,看向发现尸体的位置。这里已经是坟场比较深的地方了,周围几个老坟头都快被荒草淹没了。技术队员正在附近小心翼翼地提取脚印和其他痕迹。
“昨晚的‘鬼火’,有目击者吗?”司徒亮问旁边一个负责走访的年轻警察。
“有!”小警察连忙翻开笔记本,“好几个村民都说看到了,就在这一片,绿油油的,飘忽不定。有个晚归的村民还说,好像看到个人影摇摇晃晃往这边走,跟喝醉了似的,应该就是曾老根。”
鬼火……人影……引路……
司徒亮眯起眼,脑子里开始快速过滤信息。磷化氢自燃,需要一定的条件。土壤含磷量高,夏天温度够,腐烂的动植物……这里倒是个天然的产生地。
但,为什么偏偏是曾老根?他真的是自己喝醉了,被偶然出现的鬼火吸引,然后因为某种未知原因窒息而死?有这么巧的事?
他走到一处鬼火燃烧痕迹比较集中的地方,那里的草叶上有明显的白色灰烬残留。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类似大蒜的腥臭味——这是磷化氢燃烧后的典型特征。
“司徒,”苏瑾走过来,“技术队在曾老根的衣兜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欠条,债主是邻村的赌鬼刘三,金额五千块,还款日期就是昨晚。”
“走访的同事了解到,曾老根最近因为赌债,和同村的几个人闹得不太愉快。其中有个叫周强的,是个混混,前几天还和曾老根在村口打过一架,扬言要弄死他。”
“周强……”司徒亮记下这个名字,“查一下他昨晚的不在场证明。”
“已经让人去问了。”
司徒亮又在现场转了一圈。坟场地面松软,昨晚似乎下过点小雨,有些泥泞。除了警方和发现者的脚印,还发现了几组比较新鲜的脚印,朝向各个方向,需要进一步甄别。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半塌的坟包上,那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反光。他走过去,拨开杂草,发现是一个空了的、廉价的白酒瓶子,瓶身上沾着泥点。
“这个,”他招呼取证人员,“带回去验一下指纹,还有残留的液体。”
直觉告诉他,这个酒瓶子出现在这里,不像是随意丢弃的。
初步勘查结束,回到临时在村里设立的指挥点——其实就是村委的一间空办公室。
林娜已经被苏瑾一个电话叫了过来,正抱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敲着,嘴里还叼着根能量棒。
“大神探,苏姐!”看到他们进来,林娜挥了挥手,“这地方信号真差,我用了点小手段才连上卫星。”
“查一下曾老根的社会关系,特别是最近的经济往来,还有那个周强。”司徒亮一边脱下沾了泥点的手套一边说。
“没问题!”林娜立刻埋头苦干。
苏瑾则去跟进对周强的询问情况。
司徒亮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这个略显破败的小村庄。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看起来一片宁静。但“鬼火引路”的死亡阴影,却像一层无形的纱,笼罩在村子上空。
头痛隐隐传来,是“心镜”过度使用后的熟悉后遗症。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不去深入思考,只是感受着这片土地的气息。
“司徒先生。”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司徒亮回头,看到叶采薇提着一个小巧的保温盒站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浅绿色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显得清新又温婉。
“苏警官打电话跟我说了这边的情况,担心你们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叶采薇走上前,将保温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清爽的小菜和还冒着热气的米饭,“坟场阴气重,湿气也重,我特意加了点生姜和紫苏,驱寒祛湿。”
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林娜第一个凑过来,夸张地吸着鼻子:“哇!叶医生你真是天使!我都快饿扁了!”
司徒亮看着叶采薇,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他心中微动,低声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叶采薇浅浅一笑,盛出一碗饭递给他,“司徒先生脸色不太好,是又头痛了吗?吃完饭,我帮你按一下?”
她的眼神清澈而关切,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司徒亮接过碗,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苏瑾沉着脸走了进来,看到正在布菜的叶采薇和准备吃饭的司徒亮,脚步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硬邦邦地说:“周强找到了,他说他昨晚一直在镇上跟朋友打牌,好几个人可以作证。”
一条看似有力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司徒亮扒了一口饭,咀嚼着,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在暮色中逐渐模糊的坟场山头。
鬼火……引路……无外伤的窒息……
迷信的表象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精密的杀局?
他知道,这个案子,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今晚,恐怕要去会一会那些传说中的“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