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孙磊被推入病房，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医生初步检查后表示，他除了皮外伤，还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和某种药物影响，导致神经系统暂时性功能紊乱，苏醒时间不确定。
司徒亮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可能掌握着关键线索的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下一个，就是你。——笑面”——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案件上空。
“技术队那边有结果了吗？”司徒亮问身边的老何。
“面包车里的血迹初步比对，与第二名死者李默的dNA吻合。那片布料上的白色油彩，成分也和死者李默小丑服上的完全一致。”老何汇报，“孙磊的嫌疑，从物证上看，依然很重。”
“那个老人机呢？”
“数据恢复了一部分，里面除了王强的那个号码，没有其他联系人。通话记录很少，最近一次通话是在第四名死者孙翔遇害前一天，打给王强的，通话时长只有十几秒。短信是空的，应该是被刻意删除了。”
十几秒的通话，能说什么？确认时间？地点？还是某种威胁或指令？
“王强那边怎么样了？”
“嘴还是很硬，一口咬定不认识那个号码，对搜索记录的解释是‘随便看看’。搜查令已经批了，正在对他家和车辆进行搜查。”
司徒亮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病房内的孙磊。物证指向孙磊，但孙磊的遭遇和那张字条，又强烈暗示着他可能并非唯一的黑手，甚至可能是受害者之一。
他需要孙磊开口。
“联系院里最好的神经内科和心理学专家，协助治疗，想办法让他尽快恢复意识，哪怕只是短暂的清醒。”司徒亮对老何说道。他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时间不等人。
老何立刻去安排。
司徒亮则回到临时指挥点，再次梳理所有线索。他将四名死者的照片、现场照片、物证照片以及孙磊、王强的资料贴在白板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关系和疑点。
四方神兽，青白赤玄。
四个方位，东南西北。
四块面具碎片，拼成“笑面”。
十年前的事故，掩盖的真相。
孙磊的复仇动机，王强的可疑介入。
死亡时间的偏差，移动尸体的可能。
线索纷繁复杂，彼此纠缠。
叶采薇送来了午餐和药茶，看到司徒亮专注的神情和眼底的疲惫，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将东西放在他手边，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着一些中医典籍，希望能找到有助于孙磊苏醒的辅助方法。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
下午，对王强住所和车辆的搜查结果陆续传来。
在他的家里，没有发现直接与命案相关的物证，但找到了一些关于四方神兽和玄学仪式的打印资料，以及几张南都市废弃建筑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点，其中包括了发现尸体的废弃戏台、破仓库、老码头和废工厂。
在他的私家车后备箱角落里，技术队用特殊光源发现了几点极细微的、已经干涸的喷溅状血迹，正在紧急进行dNA比对。
这些发现，让王强的嫌疑急剧上升！
“申请延长对王强的留置时间，加大审讯力度！”司徒亮下令，“重点突破他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他搜索这些玄学知识和圈定这些地点的目的！”
王强似乎成了打开局面的关键。
然而，就在警方集中精力对付王强时，医院传来了消息——孙磊醒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清醒，意识还有些模糊，但确实醒了！
司徒亮和老何立刻赶往医院。
病房里，孙磊虚弱地靠在床头，眼神涣散，带着惊恐。看到警察进来，他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孙磊，我是市局刑警队的司徒亮。”司徒亮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语气尽量平和，“你感觉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孙磊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水…”
叶采薇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嘴边。
喝了几口水，孙磊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看了看司徒亮和老何，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眼神里的恐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悲伤。
“他们…都死了…是吗？”他喃喃道，声音带着哭腔。
“你说的是王大壮、李默、赵小娟、孙翔？”司徒亮问。
孙磊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司徒亮和老何对视一眼，心中一动。孙磊承认了？
“是你杀了他们？”老何追问。
孙磊却猛地摇头，情绪激动起来：“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我只是想吓唬他们！想让他们说出当年的真相！为我妹妹讨个公道！”
“吓唬他们？用四方神兽那种方式？”司徒亮冷静地问。
“我…我一开始没想那样…”孙磊痛苦地抱住头，“我妹妹晓玲，她因为那件事，疯了…这么多年，生不如死…而那些害死吴明、又逼疯我妹妹的人，却过得那么好！我不甘心！”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马戏团解散后，孙磊一直没有放弃为妹妹讨公道。他试图联系过其他几个小丑，希望他们能站出来指证赵天豪，但他们都因为害怕或者拿了封口费，拒绝了，甚至躲着他。
半年前，孙磊偶然认识了王强。王强自称也对赵天豪不满，暗示可以帮他“教训”一下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丑，让他们开口。王强还“热心”地提供了那些小丑的近期住址和行踪。
“他…他说，可以用点特别的手段，让他们害怕…”孙磊回忆着，“他给我看了那些四方神兽的资料，说这样布置现场，看起来很神秘，能给他们心理压力…面具碎片的主意也是他提的，说这样更有冲击力…我…我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就…就同意了…”
“所以，那些现场是你和王强一起布置的？”司徒亮问。
“不！不是！”孙磊急忙否认，“我只是…只是按照他说的，准备了那些绸带、面具、木牌和铃铛…还有复制了吴明的那张面具，把它弄碎…但杀人…抛尸…我都没参与！他说他会处理，只要我提供东西和…和不在场证明…”
孙磊提供了制作仪式道具的技术和部分材料，而王强负责“执行”？孙磊以为自己只是在参与一场恐吓行动，逼那些小丑说出真相？
“那张字条呢？‘下一个，就是你’？”司徒亮拿出物证袋。
孙磊看到字条，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这…这不是我写的！是…是有人塞进我口袋的！那天晚上，我按照约定，把最后一批东西放在指定地点后，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醒来就在那个烂尾楼里…又冷又饿…还…还看到这张字条…”
孙磊的供述，描绘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他是一个被利用的、怀着复仇之心却不敢亲自动手的艺术家，而王强，则是一个隐藏在幕后，利用他的仇恨和技艺，真正实施杀戮并嫁祸于他的操盘手。
如果孙磊说的是真的，那么王强的目的就不仅仅是替赵天豪清除隐患那么简单了。他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借刀杀人”和“金蝉脱壳”。
“王强为什么找你？仅仅是因为你恨那些人？”司徒亮追问。
“我…我不知道…”孙磊茫然地摇头，“他好像…很了解我妹妹的事，也很了解吴明…他说…他说他也看不惯赵天豪的所作所为…”
司徒亮看着孙磊疲惫而惊恐的脸，判断着他话语的真实性。孙磊的情绪不似作伪，而且他的遭遇也确实符合被利用后抛弃灭口的特征。
但这一切，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来证实，尤其是要撬开王强的嘴。
“你好好休息，想起任何细节，随时告诉我们。”司徒亮站起身，对孙磊说道。
离开病房，老何立刻说道：“如果孙磊说的是真的，那王强就是真凶！必须让他开口！”
司徒亮点点头，眼神冰冷：“重点审讯王强！把他和孙磊的供词矛盾点，还有搜查到的证据，一点点砸给他看！”
他感觉，距离撕下凶手最后的面具，只差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