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东坡的地面还在震,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兽群奔踏的连贯轰响,而是杂乱的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的错落声响。火光从高坡后涌来,齐军弓手重新列阵,箭尾泛着暗青色,上面刻的“灵”字在火下清晰可见。
燕南泠左袖的血已经干了半截,布料贴在皮肤上发紧。她低头看了眼短匕,刃口卷得厉害,边缘还沾着机关兽体内流出的黑油。药囊只剩最后一包赤鳞粉,她没急着用,只将它捏在掌心,指腹能感觉到纸包的棱角。
箭雨升空。
她抬手甩出赤鳞粉,粉末遇风即燃,化作一道淡红烟障横在三人前方。箭矢穿过烟幕,速度慢了下来,几支撞在地上,发出闷响。剩下的被谢玄青挥剑拨开,金属交击声接连不断。
温离喘了口气,右手虎口裂开的地方又渗出血。她把双刀插进土里撑住身体,抬头看向残存的机关兽。那些铁兽虽然眼睛被毁,步伐不稳,却仍在缓缓聚拢,肩上的符牌闪着微弱红光。
“它们不想退。”温离说。
燕南泠闭了下眼。眉骨旧伤还在刺痛,可就在那一瞬,三行字浮现在脑海:“主穴在兽颈,需以短匕刺入。”
她睁眼,声音压得很低:“谢玄青控颈,温离锁足,我来刺穴。”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已冲向最近一头机关兽。那兽察觉动静,前肢抬起欲扑,谢玄青抢先一步跃至侧方,软剑甩出,缠住其颈部金属环,用力一拉。兽头被拽低,动作迟滞。温离紧随而上,双刀交叉劈下,卡进兽足关节缝隙,硬生生钉住它的左腿。
燕南泠没有停顿。她握紧短匕,对准兽颈下方一处凹槽——那里有一圈细小的刻纹,像是被刻意隐藏的接缝——猛地刺入!
匕首破壳而入,直抵内部。一声尖锐的机括断裂声响起,紧接着是蓝烟从各处接口喷出。那兽四肢抽搐两下,轰然倒地。
“有效。”谢玄青松开剑,迅速转向下一头。
三人不再分散。他们形成固定站位:谢玄青主控,剑缠兽颈;温离补位,刀锁兽足;燕南泠专攻要害,每刺必中。节奏越来越快,配合也越来越顺。
一头机关兽试图后退,温离追上去一脚踹中其膝部,迫使它跪地。谢玄青的剑随即缠上脖颈,拉低重心。燕南泠冲上前,短匕插入主穴。蓝烟喷涌,铁兽瘫倒。
又一头想转身逃跑,谢玄青直接跃起,剑柄砸中其背部符牌。符牌碎裂,红光熄灭。那兽立刻失去平衡,温离趁机扑上,双刀卡住后腿。燕南泠补刀,匕首刺入。
随着一头头机关兽接连崩塌,山坡上的蓝烟越积越浓,混着焦糊味和金属锈气。残存的几头开始原地打转,动作混乱,显然失去了统一指令。
最后那头领兽还站着,只是头颅歪斜,右眼窟窿里不断滴出黑液。它似乎还想挣扎,可当谢玄青再次逼近时,它只是低吼了一声,脚步踉跄。
“一起上。”燕南泠说。
三人分三个方向围过去。谢玄青剑缠颈部,温离双刀锁住两条前腿,燕南泠站在正前方,盯着那处主穴。她深吸一口气,将整把短匕推了进去。
机核破裂的瞬间,领兽发出一声凄厉长鸣,随后整个躯体剧烈颤抖,蓝烟从所有缝隙喷出,像是一口气泄尽。它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战场上安静下来。
百头机关兽无一完好,有的断肢残躯散落坡上,有的撞壁碎裂,还有的倒在沟壑里冒烟。符牌全部脱落,红光尽数熄灭。再没有一只还能动弹。
温离拔出双刀,甩掉上面的黑油。她走到一具尸体旁踢了一脚,确认没反应后才收回视线。
“拖时间的。”她说,“就是为了等我们耗尽力气。”
燕南泠点头。她蹲下身,从领兽颈中拔出短匕,刃口已经彻底卷边,几乎不能再用。她把它收进腰间,又摸了摸药囊——赤鳞粉没了,黑狗血膏也只剩一点残渣。
远处火光忽然晃动。
齐军阵中传来号令声,弓手收弓入袋,全体拔刀。火把列阵向前推进,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些士兵脸上涂着符纹,刀刃泛着暗光,显然是冲着近战来的。
“他们不打算再藏了。”谢玄青抽出软剑,站到前方。
燕南泠往后退了半步,让出位置。温离站在她左侧,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神盯住冲在最前面的将领。那人手持一面小鼓,鼓面绘有符文,但始终没有敲响。
第一批齐军冲到近前。
谢玄青迎上,软剑划出弧线,第一人咽喉绽血,倒地不起。第二人举刀劈来,他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肋下。第三人刚要包抄,被温离拦住,双刀交错,直接砍断对方手臂。
战斗很快进入白刃阶段。
谢玄青一人挡在前方,剑光不断闪动。他不再追求杀敌数量,而是精准拦截每一波攻势,逼得敌人无法突破防线。温离游走侧翼,专挑落单者下手,每次出手都不留活口。
燕南泠没有加入近战。她站在后方观察,目光始终锁定那名持鼓将领。那人一直没有动手,只是不断后退,似乎在等待什么信号。
直到一波冲锋被击退,战场出现短暂空隙。
温离抓住机会,猛然冲向那名将领。她双刀交叉劈下,迫使对方弃鼓格挡。金属碰撞声响起,鼓飞了出去。她立刻抬膝撞中对方腹部,趁其弯腰时一脚踹中膝窝,将其掀翻在地。
她刀压其脖,冷声问:“齐太子在哪?”
将领嘴角溢血,眼神惊惧中带着讥讽。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在……”
话没说完,喉部突然剧烈抽搐。他七窍渗出黑血,颈骨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整个人抽搐两下,不动了。
温离皱眉,收刀起身。她回头看向燕南泠:“又是这样。”
燕南泠走过来蹲下,伸手探了探将领的喉咙。指尖触到一块硬物,嵌在皮肉深处。她用力一抠,取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颗粒,表面有细微裂纹。
“血蛊。”她说,“灵教用来封口的东西。”
谢玄青走过来,看了一眼尸体,又望向火光尽头。那边的队伍已经开始撤退,火把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还在移动。
“他们怕了。”他说。
温离踢开尸体,抹去刀上的血。“那就更要追。”
燕南泠站起身,望向荒村深处。那里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她握紧手中短匕,虽然残损,但还能用。她知道,真正的对决还没开始。
谢玄青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走?”
她没回答,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温离跟上,脚步踩在一根断裂的兽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最后一盏火光熄灭。
黑暗中,一滴血从燕南泠的左手滴落,砸在破碎的符牌上,慢慢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