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燕南泠的手在药囊上没动,指节绷紧。她盯着那块被挪过的石头,眼角一跳。林疏月已经站起身,脸色发白,手按在腰间的毒粉瓶上。顾砚蹲着没起来,手指还在土里描着鞋印的轮廓。江浸月把琴匣往前挪了半寸,右手搭在弦盒暗扣上,没出声。
第一支箭破空而来。
它擦过马车的木轮,钉进地面时还带着颤音。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从山坡两侧射下,密如雨点。燕南泠扑向车底,大喊:“贴车走!别散开!”
林疏月翻滚到车后,背靠木板。顾砚拽着江浸月的衣袖把他拖进遮挡处。四人挤在破旧马车下方,头顶不断传来箭矢撞击的闷响。车夫趴在前座,头埋进臂弯,一动不敢动。
“他们知道我们刚出来。”顾砚咬牙,“这不是巡山的。”
“是冲我来的。”燕南泠靠着车轮,声音压得很低,“灵教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又一轮箭雨落下。一支箭穿过车板缝隙,擦过她的手臂,划开一道血口。她没叫,只把匕首抽出来横在胸前。
她闭上眼。
意识沉入梦境,虚空浮现三行字:“避箭诀:观风知势,移阵如轮,错位则生。”
字迹一闪即逝。
她猛地睁眼,抓住车夫的裤脚:“左转三十步!快!”
车夫抖了一下,甩起鞭子。马车吱呀作响,向左偏移。就在车身移动的瞬间,十几支箭钉进刚才停留的位置,箭尾还在晃。
“再右斜十步!”燕南泠贴着车轮爬行,额头抵住泥地。
车夫咬牙调转方向。马车歪斜前行,刚停下,又一波箭矢落空。
“他们打不准了。”江浸月抬头看山坡,“角度变了。”
“不是打不准。”顾砚冷笑,“是我们在动。他们的旗语跟不上节奏。”
他拆开机关弩,迅速组装。齿轮卡住的地方用指甲剔开,油污抹在掌心也不管。装好后架在车顶缺口,瞄准山坡高处一面黑色小旗。
“旗杆一倒,他们就乱。”
他扣动扳机。
箭矢飞出,正中旗杆根部。黑旗晃了两下,轰然坠落。山坡上一阵骚动,原本整齐的箭雨立刻变得杂乱。
“成了。”顾砚嘴角一扬。
江浸月抽出琴,十指拨弦。一段低沉的音调扩散出去,像水波一样扫过山坡。那些拉弓的人动作突然迟缓,有人松手放箭,箭矢歪斜落地。还有人抱住头,跪在草丛里。
“音律扰神。”他说,“他们心浮气躁,撑不了多久。”
林疏月趁机甩出毒粉。紫色烟雾顺着风飘上山坡,落在几处埋伏点。几个黑影咳嗽两声,瘫软下去。其他人开始后退,脚步凌乱。
“要撤了。”顾砚盯着山坡,“别让他们走太干净。”
他再次上弦,瞄准一个正往树林跑的身影。那人穿灰黑斗篷,脸上有刺青面具,手里还握着短刀。
箭射出去,那人肩膀一震,摔倒在地。但他很快爬起来,钻进树丛不见了。
林疏月喘了口气,靠在车轮上。她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没去包扎。江浸月收了琴,手指在断弦上试了两下,低声说:“还能用。”
燕南泠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她刚想说话,忽然察觉空气不对。
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她转身一把推开林疏月。
一支细如发丝的毒针从树缝中射出,扎进她的左肩。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手扶住车板才没倒下。
“有毒!”林疏月惊叫。
燕南泠咬牙,伸手去拔。针尾沾着黑血,针身极细,像是用某种虫骨磨成。她刚把它取出来,肩头的皮肤就开始发紫,痛感像烧红的铁条插进去。
“不是普通毒。”林疏月凑近看,“这颜色……是蛊毒变种。”
顾砚立刻翻包找解毒丸。江浸月重新架琴,警惕盯着树林。山坡上的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剩几具倒下的尸体和那面掉落的黑旗。
燕南泠靠在车边,呼吸变重。她左手还抓着毒针,指腹蹭过针身,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符号——一个扭曲的星形。
“他们记得我。”她声音有点哑,“也记得那个门。”
“你先坐下。”林疏月撕开衣角想包扎,被她抬手拦住。
“别碰。这毒会传。”燕南泠摇头,“等它不动了再说。”
顾砚递来一颗深褐色药丸:“含着,别咽。能压一时。”
她接过放进嘴里,苦味立刻弥漫开来。肩头的痛感没有减轻,反而顺着筋络往下爬,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游走。
江浸月拨了两个音,确认周围没人靠近。他低声说:“他们是有备而来。箭雨只是掩护,真正要杀你的是这根针。”
“我知道。”燕南泠靠着车板慢慢滑坐到地上,“他们不敢正面打。上次秘道崩塌,死了不少人。现在只是残党,想报仇。”
“那就该怕。”林疏月盯着树林,“我们四个活着出来了,他们却连门都没进去。”
顾砚检查机关弩,发现最后一支箭的尾羽被刮坏了。他扔掉,从包里摸出备用零件开始修。江浸月把琴背好,站在车旁望风。
燕南泠低头看着手中的毒针。星形符号在阳光下泛着暗光。她想起梦里那三行字,想起石门开启时的震动,想起幻象中老者说的话。
“我不是被选中的。”她喃喃,“我是回来的。”
林疏月听见了,没接话。顾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修弩。江浸月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声音很轻,像提醒她别再说了。
远处传来鸟叫,像是什么动物受惊飞起。山坡上的树林静得反常。
燕南泠把毒针收进药囊。她撑着车板想站起来,左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林疏月扶了她一把,她摇头:“不用。”
她站稳了,左手按在肩上,右手慢慢抽出匕首。刀刃映着天光,照出她脸上的汗。
“走。”她说,“别停在这。”
顾砚背上工具包,拎起机关弩。江浸月抱琴在前探路。林疏月走在最后,手里还捏着剩下的毒粉。
马车没法用了。车夫早就跑了。他们沿着小径往山外走,速度比刚才慢了一半。燕南泠走在中间,脚步不稳,但没让人扶。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林疏月突然停下。
她蹲下身,手指摸了摸路边的石头表面。
“有人来过。”她说,“不止一批。”
顾砚立刻蹲下查看。石头上有细微划痕,像是靴底蹭过。还有几处泥土被踩实,痕迹新鲜。
“不是刚才那些人。”他说,“靴印不一样。”
江浸月把琴换到左手,右手摸上弦盒。林疏月站起身,手按在毒粉瓶上。
燕南泠没说话。她站在原地,左肩的痛感越来越清晰。她抬起右手,把匕首换到左手。
前方的小路拐进一片密林,树冠遮天,光线昏暗。
她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