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一条缝。
那只手托着黑石,掌心朝上。石子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咒残片。
燕南泠盯着那块石头,手指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萧无痕一步横移,挡在她身前,剑柄抵住门板内侧,将门彻底顶住。
外面的人没再推进。
屋里灯影晃了一下。
阿泠低头,发现胸前的玉佩还在发烫,热度比刚才更甚。她迅速把烧焦的纸屑塞进袖袋,另一只手将《毒经》从药囊里抽出,压在记录本下面。
她刚做完这些,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两个人了。
是大队宫卫的脚步,整齐划一,由远及近。
门被猛地撞开。
楚王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八名暗卫,手持长戟,立于两侧。他穿着常服,外披玄色披风,脸色阴沉。
“燕南泠。”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房间的呼吸,“你可知罪?”
阿泠站起身,没有后退。
“不知何罪。”
楚王抬手,指向她桌上的《毒经》。
“此书乃楚国禁书,列为宫廷秘档,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得查阅。你一个御前女官,既无批文,又无引荐,竟私自调取,还敢藏匿于药房私用?”
她说:“我没有藏匿。我是在执行司药职责时,依法查阅宫廷医典。”
“医典?”楚王冷笑,“那是《毒经》。千年前因蛊祸横行,才被封存。你翻阅此书,意欲何为?炼制剧毒?还是操控人心?”
阿泠看着他。
她记得这本《毒经》是从冷宫旧档最底层取出的,封面无字,只有星纹印记。当时她用金令打开密柜,流程合规,记录可查。
但她也知道,这本书不该这么快被人发现。
有人通风报信。
她不动声色地将金令拿起,举到胸前。
“陛下亲赐金令,授我司药之权,可查遍宫廷秘档,包括禁术类医书。”她说,“我查阅《毒经》,只为查明细作体内控魂之法。若陛下认为此举逾矩,大可收回金令,另派他人接手此案。”
楚王盯着那枚金令,眼神微动。
金令是魏楚盟约后,楚帝亲手所赐,象征两国共治疫病之权。他不能当众收回。
他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个语气。
“你说你是为查案?”他问,“那你告诉我,《毒经》中记载的‘双生血祭’,是怎么回事?”
阿泠心头一震。
这句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双生血祭是她在幻境中推测出的结论,尚未公开。
楚王怎么会知道?
她稳住声音:“那是我在分析地窖阵法时的推论。若陛下已有了解,不如与我共享线索,共同破局。”
“少打马虎眼。”楚王逼近一步,“你昨夜擅闯冷宫地窖,触动禁阵,惊动宫中气运。今日细作暴毙,死前吐露‘星纹玉佩’四字。现在你又拿出这本《毒经》,想干什么?唤醒星渊?”
屋里的空气绷紧了。
萧无痕依旧站在她身侧,手按剑柄,目光扫过楚王身后的暗卫。
楚王抬手。
八名暗卫同时上前半步。
“拿下她。”他说,“收缴禁书,关押审讯。”
阿泠没有动。
就在暗卫伸手的瞬间,她翻开《毒经》,手指点向其中一页。
“请陛下看这里。”
那页纸上,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三行小字:
【初代守卷人撰于星坠之夜】
【毒经非毒,乃解万蛊之钥】
【命定之人执卷,方可启真言】
字迹浮现不过两息,便渐渐隐去。
楚王的脸色变了。
他知道这不是人为能做的。
这是星渊之力。
阿泠合上书,声音清晰:“这本书不是我偷的,是它选了我。我查它,是因为我知道有人要用血祭开启星渊。而你们——”她看向楚王,“不是来查书的,是来灭口的。”
楚王没说话。
他盯着那本书,眼神复杂。
几息后,他转身对身后的暗卫道:“撤出去。”
暗卫迟疑。
“我说,撤。”
众人退下,只剩两人守在门外。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阿泠仍站着,手放在《毒经》上。
楚王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说:“你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吗?”
“初代守卷人。”
“你知道守卷人最后去了哪里吗?”
“被灵教围杀,死于楚宫地窖。”
楚王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丢在桌上。
“拿着它,去第三层秘档库,调取‘星坠录’。”
阿泠没接。
“为什么给我这个?”
“因为你比我更接近真相。”他说,“但我警告你,别碰地窖深处的东西。那里不是你能管的。”
说完,他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萧无痕开口了。
“等等。”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密报,展开,递给楚王。
“这是齐太子与灵教往来的三十七条罪证。其中七条,涉及楚国宫廷。”他声音平稳,“有一条写着:楚后每月初七,派人送一名女童入地窖,称‘献祭补运’。名单上有三个名字,最后一个,叫星瑶。”
楚王的手抖了一下。
密报末尾,印着一枚符号——和星渊残卷中出现过的图案一模一样。
楚王盯着那个符号,久久不语。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阿泠。
“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泠没回答。
她只说:“我要见星瑶。”
“不行。”
“那就别怪我直接上报魏帝。”她说,“两国盟约在前,若楚国藏匿灵教余孽,纵容血祭,便是背信弃义。”
楚王盯着她,眼里有怒意,也有忌惮。
最终,他点头。
“可以让你见她。但只能在白天,由两名宫监陪同。”
“我要单独见她。”
“不可能。”
“那我就写奏章。”她说,“今夜就发往魏都。”
楚王咬牙。
“……半个时辰,够吗?”
“够。”
他走后,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无痕把密报收回怀里。
“你怎么会有这份东西?”阿泠问。
“细作死前,传讯筒里不止有手谕。”他说,“还有这个。它本来是加密的,但看到你玉佩发光,我试着用金令碰了一下,它就解开了。”
阿泠低头看自己的玉佩。
它还在热。
她忽然想起什么。
“你说密报末尾有星渊符号?”
“对。”
她立刻翻开《毒经》,找到最后一页空白处。
把密报贴上去。
两者接触的瞬间,纸上浮现出新的字迹:
【血祭需至亲之血】
【双生者互引】
【一人活,一人死】
字迹闪现即逝。
她记下了。
抬头时,发现萧无痕正看着她。
“你还留了什么没说?”
他顿了一下。
“楚王袖子里有东西。在他掏令牌的时候,我看到了一角。”他说,“是一块青铜钥匙残片,形状和星纹玉佩下半部分一样。”
阿泠呼吸一滞。
她摸向自己胸前的玉佩。
完整的星图拼合后,指向冷宫。
而现在,楚王身上,也有半块。
她忽然明白。
这场局,不是她在查别人。
是所有人都在等她出现。
她是钥匙。
也是祭品。
她把《毒经》重新收进药囊,系紧。
“明天我去地窖见星瑶。”
“我会陪你。”
“不行。他说只能一个人进去。”
“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她摇头。
“如果出事,你要第一时间把密报和《毒经》送出去。交给云七娘,或者谢玄青。”
“我不走。”
“你必须走。”她说,“我不是为了活着出来,是为了让真相能传出去。”
他看着她,没再说话。
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
她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手刚碰到门框,胸口猛然一烫。
玉佩剧烈震动,像是要脱离衣襟。
她低头看去。
玉佩表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
【明日不见,地窖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