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还没碰到门,胸前的玉佩突然发烫。
阿泠停下动作,指尖贴上玉佩表面。那热度像是从内里烧起来的,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她想起昨夜灯下浮现的那行字——“明日不见,地窖先哭”。时间不多了。
她转身就走,没回头。
走廊空荡,脚步声被青砖吸得干净。萧无痕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像踩在雾里。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宫道,绕过守夜太监换岗的间隙,直奔冷宫后侧的地窖入口。
铁门虚掩,一道细缝透出微弱红光。
阿泠推门进去。
里面比想象中安静。空气沉闷,带着陈年泥土和草灰混杂的气息。角落堆着干草,一个瘦小身影蜷在那里。女孩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脖子后的朱砂痣泛着黑光。
是星瑶。
她忽然抽搐起来,手指抓地,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呜咽。阿泠快步上前,抽出银针扎进她手腕脉口,稳住气血。可那股躁动没有减退,反而顺着经络往上冲,星瑶整个人猛地弓起背,睁眼尖叫:
“她们要在我十二岁生辰杀我取血!”
声音尖利,撞在石壁上回荡。
阿泠按住她肩膀,“谁要杀你?”
星瑶眼神涣散,嘴里重复着:“生辰……子时……开阵……用我的血……”话没说完,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阿泠低头看自己指尖,刚才扎针时不小心划破了皮,血珠还挂着。她抹了一滴在玉佩上。
玉佩剧烈震动。
眼前虚空一闪,三行字浮了出来:
【血祭阵图·需至亲之血启门】
【未完成符咒者,活不过生辰夜】
【双生血脉,互引命途】
紧接着,一幅阵法图展开,中心是一个复杂的符咒轮廓。阿泠心头一紧——那位置,正对着星瑶锁骨下方。
她伸手掀开女孩衣领。
一道暗红色刻痕横在锁骨处,边缘皮肉翻卷,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笔一点点描上去的。那符咒还没画完,末端线条断续,却仍在缓慢延伸,每动一分,星瑶的身体就轻轻抽一下。
阿泠立刻打开药囊,取出止痛散撒在伤口周围。她又蘸了点自己的血,用银针在符咒外围画了个圈。那蔓延之势才稍稍停住。
“这是什么?”她低声问。
没人回答。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无痕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他盯着星瑶锁骨上的符咒,脸色变了。
“别碰它。”他说。
阿泠回头看他。
“你知道这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蹲下身,伸出手,指尖悬在符咒上方半寸,像是怕碰到又想确认。他的手很稳,但呼吸重了几分。
“我母亲死的时候,身上也有这个。”他声音低下去,“没人知道她怎么死的。送回来时全身没伤,只有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锁骨,“有一道灼痕,结成黑色痂块。”
阿泠看着他。
“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别让我的孩子也成为祭品。”萧无痕抬头,“我一直以为她是被人毒死的。现在才知道,她是被当成仪式的一部分。”
屋里静了下来。
阿泠重新看向那符咒。她把玉佩贴上去,试图比对残卷中的图案。片刻后,信息再次浮现:
【血引咒·残篇】
【须以星纹血脉者之血补全】
【祭品满十二岁整,方可开启裂隙】
阿泠的手指微微发抖。
明天就是星瑶十二岁生辰。
她翻过星瑶的手腕,看到那半块残缺的玉佩系在左腕上。形状、纹路,和她胸前这块完全吻合。拼在一起,是一枚完整的星图。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
楚后每月初七送女童入地窖,不是为了补运,是为了试阵。前面那些孩子都失败了,直到星瑶出生——她有朱砂痣,有星纹血脉,是真正的钥匙。
而自己呢?
她的胎记位置和星瑶颈后的痣重合,玉佩能共鸣,残卷会回应。她也是星纹血脉持有者。
双生者互引。
一人活,一人死。
她看着昏迷的女孩,脑子里闪过密报上的名字:星瑶。最后一个被送进地窖的女童。也是唯一一个活到生辰的孩子。
因为她还没完成仪式。
“她们要用她的血开阵。”阿泠说,“但我才是她们真正需要的人。”
萧无痕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阵法要两个血脉同时激活。”她指着虚空中的图案,“你看这里,有两个印记位。一个已经刻上了,另一个还是空的。她只能启动一半,我要是不来,她们会逼我来。”
话音刚落,地窖深处传来响动。
铁链拖在地上,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
阿泠猛地站起身,把星瑶背起来。可刚迈一步,玉佩突然滚烫到几乎灼伤皮肤。残卷浮现新字:
【不可移动祭品,否则加速死亡】
她只得退回角落,将星瑶放在干草堆上,扯下外袍盖住她全身,只露出一点鼻息。她又从药囊里掏出熏香点燃,压住血腥味和符咒散发的气息。
萧无痕拔剑挡在门前。
“你走。”他说,“我拖住他们。”
“不行。”阿泠摇头,“你一走,我就没了退路。她们等的就是我们分开。”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她说,“听清楚来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个,有没有带符器。我们不能硬拼。”
铁链声越来越近。
地面微微震动,墙角的水珠一颗颗落下,在地上汇成浅浅的红痕。那不是血,但颜色一样。
阿泠靠在石壁边,手摸到匕首柄。她另一只手握紧玉佩,等着残卷再给点提示。可这一次,什么都没出现。
萧无痕站在门口,剑尖垂地。
忽然,他抬手示意。
阿泠屏住呼吸。
铁链声停了。
外面一片死寂。
过了几息,一阵风从缝隙吹进来,带着腐叶和纸灰的味道。门缝下的红光消失了。
“走了?”她低声问。
萧无痕没答。
他慢慢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布。那是从铁链上蹭下来的,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他翻过来,看到背面印着一个符号——半圆形的弧线,中间一点,像未满的月亮。
阿泠瞳孔一缩。
她在《毒经》最后一页见过这个标记。密报贴上去时,浮现过一行字:【一人活,一人死】。
这就是灵教的印记。
“他们来过。”她说,“但他们没进来。”
“不。”萧无痕摇头,“他们是故意留声。警告我们,或者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他看着她,“也试探你敢不敢救她。”
阿泠沉默。
她知道他说得对。
这场局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杀人取血那么简单。有人在幕后看着,等着她做出选择。救星瑶,就会暴露自己;不久,仪式照常进行。
无论哪条路,她都会走进陷阱。
但她必须选。
她蹲下身,握住星瑶冰冷的手。女孩还在喘,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那道符咒边缘又裂开一丝,渗出淡灰色的液体。
“撑住。”她低声说,“我还不能让你死。”
萧无痕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先弄清这符咒是谁刻的。”她说,“查出入路径,找到他们下次来的方向。还有——”她看向地窖深处,“那里一定有记录。她们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孩子。”
萧无痕点头,“我去看看。”
“别走太深。”她说,“如果发现不对,立刻回来。”
他应了一声,提剑往里走。
阿泠守在星瑶身边,手一直没松开。她盯着那道符咒,看着它缓慢蠕动,像一条藏在皮下的虫。
她忽然觉得左眉骨有点痒。
伸手一摸,指尖沾了点湿。
不是汗。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