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站在藤蔓前,短匕还抵在石壁的缝隙里。那道黑影停在五步之外,手中飞刀直指她心口。刀身窄长,刻着一个“齐”字,笔画深陷,像是经年磨损后留下的痕迹。
她没有动。
对方也没有出手。
风从密道深处吹出,带着一股陈旧的土腥气。她闻到了一点铁锈味,不是血,是锈蚀的兵器埋在地下太久的味道。
她慢慢松开匕首,让它垂在身侧。
“你要杀我,刚才就在祭坛就能动手。”她说,“你不是来取命的。”
那人没说话,手指仍紧扣刀柄。
“你是齐太子的人。”她声音不高,“但你不敢杀我,因为你背后有人不让你动手。”
那人眼珠微动。
“回去告诉他们,我知道了。”她退后半步,“楚后和齐太子的事,我不再查下去了——这话你带得走吗?”
黑影静了两息。
然后转身,一步跨入藤蔓之后,身影消失在断崖阴影中。
燕南泠盯着那片晃动的枝叶,直到风停。她抬手将短匕收回腰间,转身朝祭坛方向走去。
火光还在,喊杀声未歇。
谢玄青已逼退楚军前锋,剑尖挑落三人头盔。他站在高岩上,看到她回来,跃下迎上前。
“密道有埋伏?”他问。
“不,是警告。”她摇头,“有人不想我们现在进去。”
温离这时也回来了,肩头沾了灰,手里攥着一块撕下的布条。
“传令那人跑了。”她说,“但他的披风被我扯下一半。这不是楚军制式,是齐国细作穿的暗色斗篷。”
燕南泠接过布条,指尖搓了搓织料。“他们已经接管指挥权,只是还没完全暴露。”
“那就先拿下楚后。”谢玄青眼神一冷,“她知道多少,逼出来就是。”
三人走向华盖辇。
楚后仍坐在辇中,帘幕半破,脸上没有惧意。她看着他们走近,嘴角反而扬起。
“你们以为围住我就赢了?”她开口,“外面那些兵,听谁的还不一定。”
燕南泠走到辇前,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针。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她说,“我想看你心里藏了什么。”
楚后瞳孔一缩。
银针落下,刺入她眉心。
刹那间,残卷虚空浮现三行字:“楚后与齐太子密谋,以命定之人血破星渊,助其登基后分治三国。”
画面涌入脑海。
一片林地,夜雾弥漫。齐太子披着紫袍站在树下,楚后从马车上下来。两人相视片刻,齐太子伸手,递出一枚玉符。
“事成之后,你为太后,执掌魏楚政务。”他说,“天下三分,我主中原,你控江南。”
楚后接过玉符,点头。“星渊核心归你,命定之人的血由你取。我只要边境三城,养我余生。”
“兄妹之约,永不相负。”齐太子笑。
画面结束。
燕南泠抽针后退。
楚后仰头大笑,笑声刺耳。“现在明白了吧?你们早就不在棋盘外,你们才是棋子!”
谢玄青怒目而视,软剑猛然挥出,剑锋划过她左肩胛。鲜血顿时浸透凤袍,滴落在石台上。
楚后痛哼一声,却仍笑着。“伤我无用。齐军已在百里外集结,子时一到,边境祭坛自启。你们守不住的。”
温离上前一步,伸手探入她内袍夹层。摸索片刻,抽出一封密信。
信纸泛黄,字迹清晰。
“边境已布阵,子时血祭必成,兄妹之约,永不相负。”
落款:齐太子,昨日黄昏。
温离念完,冷笑一声。“兄妹?你们倒不怕天打雷劈。”
她把信递给燕南泠。
燕南泠接过,看了很久。信纸边缘有些毛糙,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她忽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一处折痕,折成三角,是传递密信时的标记方式——只有齐国高层才懂。
她抬头望向军阵后方。
原先楚军号角的节奏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促哨音,三短一长,重复不断。那是齐国细作专用的调度信号。
几道暗色披风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上,正指挥弓弩手调整方位。他们的站位呈三角形,一人居中发令,左右两人传令下去。
楚军士兵开始移动,动作僵硬,像是被强行改换指令。
“他们在夺权。”温离说,“等齐太子的人彻底接手,就会发动总攻。”
谢玄青握紧剑柄。“现在怎么办?杀出去?”
燕南泠低头看向药囊。
玉佩还在里面,温热未退。掌心星纹微微发亮,不是预警,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感应,像心跳同步。
她忽然明白了。
“他们不要这里。”她说,“他们要的是边境。那里有旧祭坛遗址,地形开阔,适合布阵。他们要用我的血,在那里重设血祭仪式。”
“所以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温离说,“得抢在子时前赶到边境。”
“不行。”谢玄青摇头,“我们只有三个人。那边至少有五千齐军,还有灵教残部。贸然过去,等于送死。”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不会去。”燕南泠抬眼,“我们得做点什么,让他们觉得我们被困住了。”
温离皱眉。“你是说,演一场戏?”
“不是演。”她取出银针,划破左手掌心。鲜血滴入药囊,渗进玉佩。
玉佩猛地一震,发出低沉嗡鸣。
地面随之轻颤。
远处高台上的传令者明显一顿,转头看向祭坛方向。
“他们会以为我们在启动核心。”她说,“只要他们相信我们还在试图激活阵法,就会继续围困,不会提前撤军。”
“那你呢?”谢玄青问。
“我去密道。”她说,“残卷提示这条路,不是为了逃,是为了绕后。我能从地下穿到他们后方,破坏指挥系统。”
“太危险。”温离立刻反对,“你一个人进去,万一有埋伏?”
“我没有选择。”她看着两人,“如果我在里面失联,一个时辰后你们就突围,直接往北走,别回头。”
“阿泠——”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打断温离,“他们想用我的血完成血祭,就必须让我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就有机会反杀。”
谢玄青沉默片刻,摘下腰间软剑,递给她。“带上这个。虽然你不擅长用剑,但总比短匕管用。”
她没接。
“我带匕首就够了。”她说,“你们守住正面,拖住他们。等我信号。”
说完,她转身朝后山走去。
脚步落在碎石上,发出轻微声响。
温离跟上来几步。“如果你死了,没人会记得你做过什么。”
她停下,没回头。
“活下来的人,才会记得。”
然后继续前行。
藤蔓再次被拨开,她重新站在密道入口前。石门半开,阶梯向下延伸,黑暗吞没光线。
她摸出短匕,握紧。
刚要迈步,身后传来急促脚步。
温离追了上来,塞给她一个小瓷瓶。
“防毒粉。”她说,“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总比没有强。”
她点头,收下。
“别死在里面。”温离抓着她的手腕,“否则我饶不了你。”
她轻轻挣开,走入密道。
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消失。
黑暗中,她靠墙壁缓行。空气潮湿,呼吸能感觉到水汽。台阶向下倾斜,每隔十步有一处转折。
她数着步子,三十步后停下。
前方有风,说明通路未断。
她继续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光亮。不是火把,是某种矿石散发的淡蓝荧光,贴在岩壁上。
她贴墙靠近。
拐角处传来人声。
两个士兵模样的人守在通道交叉口,手里拿着齐国制式的短矛。
“上面还没动静?”一人问。
“没有。”另一人靠着石壁,“头儿说再等半个时辰,要是祭坛那边还没破开,就派小队下去搜。”
“下面真有路通到后山?”
“当然有。当年建祭坛时就留了逃生道。只是后来封了,这次被他们重新挖开。”
“那咱们也算占了便宜。”
燕南泠蹲在拐角后,听着。
她慢慢从袖中取出温离给的瓷瓶,拧开盖子,将药粉均匀洒在短匕刃上。
然后屏息,贴着地面爬行。
十步,五步,三步。
她猛地起身,短匕横扫。
第一人喉咙被割,倒地抽搐。第二人刚要喊,她已扑上,匕首刺入其胸口。
两人倒地,血流了一地。
她蹲下,在尸体上翻找。
找到一块铜牌,上面刻着“齐·前军第三营”。
她收起铜牌,继续向前。
通道越来越宽,前方光亮增强。
她放慢脚步,贴着岩壁移动。
终于,通道尽头出现一道铁栅栏。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是一座地下大厅,四周插着火把。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上铺着地图。几个身穿暗色披风的人围站着,正在讨论。
其中一人背对她,手持一根短哨,正是之前发出号令的人。
她看清了地图内容。
那是边境地形图,红线标出一条行军路线,终点正是旧祭坛遗址。
时间标注写着:子时三刻。
她记下位置,正要后退,脚下一滑,踩到一块碎石。
石子滚落,撞在铁栅栏上,发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