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穿透铠甲的瞬间,谢玄青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没有倒下,而是借着冲势侧扑,软剑顺势甩出,缠住楚后脖颈,将她往前一带。楚后猝不及防,被拽得踉跄几步,高台下的副将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剑气扫中手臂,退了两步。
燕南泠的手还在发抖。她的血顺着掌心滑落,滴在核心碎片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光柱仍在向上延伸,裂缝只剩一道细线,像即将缝合的伤口。
温离双刀交叉,挡住两名齐军的夹击。她眼角余光瞥见谢玄青跪倒在地,肩上的箭杆断了一截,心口处的血正慢慢洇开。
“谢将军!”她喊了一声,挥刀逼退左侧敌人,右脚蹬地跃起,想冲过去接应。
但三名死士立刻补上空位,刀刃交错,逼她回防。她咬牙格挡,铜铃声响得急促,音波震得前方几人耳鼻渗血,动作迟缓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又一支箭从斜侧射来。
燕南泠听见破风声,却不能回头。她知道有人在为她争取时间,也知道只要停下,一切都会重来。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神识重新聚拢。
“封——”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谢玄青已经咳出了血。
他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剑柄,右手抬了抬,像是想指向什么方向。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跑……”
话没说完,楚后挣脱剑缚,抬手抹去脖子上的血痕。她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忽然笑了。
“他死了!”她大声说,“你们看清楚了!魏国的镇北将军,就这么跪着等死!燕南泠,你还撑什么?你靠谁护你?”
齐军士兵一阵骚动。
有人开始后退,也有人握紧兵器,不敢上前。他们看得清楚,那个穿银甲的男人明明已经快不行了,可他还坐着,剑插在地上,头没有低下去。
谢玄青抬起头。
他的脸苍白如纸,嘴角却扬了一下。他咳出一口血,声音断续,但清晰。
“未……”
一个字,两个音节。他说完了,眼神依旧看着阵心的方向。
燕南泠听见了。
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但没有停。她把更多的血压进玉佩,掌心的星纹闪了一下,随即变得暗淡。光柱猛然暴涨,直冲天际,然后轰然炸开。
天空中的裂缝彻底闭合。
没有声响,也没有震动。就像从未存在过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反震之力从地面传来,楚后站立不稳,被掀翻在地。她身后的齐军成片倒下,有的撞上石堆,有的滚下坡地。高台崩塌一角,旌旗断裂,落在尘土里。
温离第一时间冲向谢玄青。
她半跪在他身边,双手托住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很沉,盔甲冰冷,胸口的血还在流。她摸到他颈侧,还有脉搏,微弱,但跳着。
“坚持住!”她说,“别闭眼,听见没有!”
谢玄青没回应。他的眼睛半睁着,视线模糊,却还是朝着燕南泠的方向。
燕南泠跪坐在地上,双手摊开,掌心朝上。星纹几乎看不见了,像被洗掉的墨迹。她的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颤抖。
她抬头看向温离那边,看见谢玄青倒在她怀里,胸口一片暗红。
她爬过去,膝盖在焦土上磨出血痕。她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为什么不躲?”
温离低头看他,发现他嘴角还有点笑意。
谢玄青动了动嘴唇,气息微弱。
“因为……我等你……”
说完,他的眼睛闭上了。
四周安静下来。
齐军残部躺在地上,有的呻吟,有的不动。楚后趴在一棵枯树旁,手指抠进泥土,想站起来,但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她的凤袍撕裂,九鸾冠歪斜,珠串断了一半。
温离伸手探他鼻息,还有气,但很弱。她扯下腰间布条,按住他心口的箭伤,对燕南泠说:“得止血。”
燕南泠没动。她盯着谢玄青的脸,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那天他在校场练兵,声音洪亮,走起路来带风。后来他送她铠甲,说“你比男子强十倍”,语气认真,不像玩笑。
现在这个人躺在地上,血浸透了银甲,连呼吸都费力。
她伸手去摸他手腕,脉搏跳得极慢。她从药囊里翻出止血粉,手抖得撒不准。温离一把接过,直接倒在伤口上,再用布条死死缠住。
“别愣着。”温离说,“他还活着,你要让他死吗?”
燕南泠猛地清醒。
她咬牙打开药囊,翻找金疮药和针线。她的指尖碰到一根细针,是平时缝衣用的。她拿起来,对着月光看了看,针尖有点弯。
她俯身,开始缝合外侧的皮肉。
一针,两针。血不断涌出来,她用布擦了再缝。温离按住他的手臂,防止他无意识挣扎。第三针扎进去的时候,谢玄青皱了下眉,但没有醒。
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是大批军队,只有几骑。速度很快,朝着荒村方向奔来。温离抬头看了一眼,手没停。
“可能是自己人。”她说,“也可能是来收尸的。”
燕南泠没抬头。她把最后一针拉紧,打结,剪断线头。她的手指全是血,分不清是他还是她的。
她轻轻碰了碰他冰凉的脸颊。
“你说等我……”她低声说,“那你得醒过来。”
温离突然说:“有人来了。”
马蹄声停在百步之外。
几个人翻身下马,脚步迅速靠近。最先出现的是个穿胡服的女人,马尾高束,腰间挂铜铃。她看到温离,松了口气。
“总算找到你们。”她说,“皇帝派我们来的。”
后面跟着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他们看到地上的谢玄青,立刻上前查看。
“将军还活着。”一人说,“快抬回去。”
温离站起身,让开位置。燕南泠没动,直到他们要把人抬走,才伸手拦了一下。
“等等。”她说。
她从颈间解下一块玉佩,塞进谢玄青手里。那是她一直贴身带着的,原主留下的唯一东西。
“拿着。”她说,“别丢了。”
士兵点头,小心地把他抬上担架。温离跟上去,走在一侧。胡服女子看了燕南泠一眼,转身要走。
燕南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月光照在焦黑的地面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低头,看见自己掌心有一道裂痕,像是皮肤干裂,又像是旧伤复发。
她握了握拳,裂痕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