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青石阶,两旁摆着药摊。人有叫卖黄连的,有吆喝蛇蜕的,竹蜻蜓在风中轻旋。燕南泠站在街口,膝盖酸胀。她心一紧,布条又被湿了一块。她把药囊往身前拢了拢。
她刚往前走,人群忽然分开,几个仆从抬着一副担架匆匆而来。架上躺着个少年,面色泛青,嘴唇乌青,气息断续。他胸口微微起伏,命悬一线。
“让开!”领头的仆从高声喝道。一名穿紫裙的女子缓步上前。她发间别着玉箫,腰间挂着两个小囊,眼神冷峻,上下打量燕南泠一眼,站定面前。
“从魏国来的女医?”
燕南泠没有回答。
女子冷笑一声:“病都快死了,还装什么深沉?救死扶人,本就是医者天职。我这七步断肠散,毒发只剩半炷香时辰。你要真有本事,就治。”
周围安静下来。有人摇头,低声议论:“怕是骗子吧?药王谷千金亲自出题,这等毒症,寻常医生多半束手无策。”
燕南泠看着地上蜷缩之人,指甲缝泛黑,但脉未绝。她蹲下身,伸手搭脉,指腹轻触,缓缓闭目。
一道古字虚影在脑海中浮现:
七毒走厥阴经,针刺太冲、涌泉,引毒下行,辅以甘草汁漱口,解其秽气。
她睁开眼,从发间取下银针,稳准落下。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笑出声,手臂微抬,嘴角翘起,似在看一场闹剧。
燕南泠不为所动。针尖落下时,指尖微颤,她不停手,接着刺内关。三针落定,她从药囊取出几味药材,碾碎后调水,掰开患者嘴巴灌服过去。
那人喉咙一动,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出,腥臭味立刻扩散开来。身体抖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真的醒了!”
“一针就把人救回来了?”
“那不是普通的针法,是失传已久的古脉引毒术!”
女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目光落在燕南泠收针的动作上,眼神变了。
燕南泠将银针收回发间,站起身。她的腿有些发麻,站着没动。
“你撞上了解法。”
“我运气好?”燕南泠声音不高,“所以你要赌一次?”
“赌一次。”
“眉间一点红,你还想比?”
“我不是为了扬名。谢玄青中了暗伤,需要玄冰草。”
“玄冰草?”女子冷哼,“那是谷主专属之药,外人不得染指。”
“所以你拦我?”
“若你能赢我,我便放你入谷。若治不好——”她顿了顿,“你就当众承认,医徒有虚名。”
燕南泠点头:“若我赢了,你不只能放我入谷,还要告诉我玄冰草生长的具体位置。”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设局试我,我也要费力气。”
两人对视片刻。
“好。”她笑了,“午时,药王谷正门。别迟到。”
她说完,转身离去。仆从抬起担架,快步跟上。
人群渐渐散去。燕南泠独自立于街头,目光沉静。一个药童模样的少年靠近,低声问:“姑娘,刚才救人用的是什么针法?我从未见过。”
他还想问,却被同伴拉走。
燕南泠站在原地,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她扶墙喘了口气,药力翻涌,神魂微散。她把剩下的药材小心包好,藏入药囊。
街边亮起灯笼。她顺着光,走进一家小客栈。老板身穿旧布衣,满脸倦意,本不想接客,可瞥见她腰间药囊与发间银针,终是叹了口气。
“住一晚。”
她掏出之前剩下的铜钱,递过去。老板接过,给她一把钥匙:“二楼最里间。热水要另算钱。”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一扇窗。她关上门,靠着门板坐下。腿疼得厉害,解开布条一看,伤口又渗了些血。她蘸药粉撒上,最后重新包扎。
做完这些,她坐在床沿闭眼。
梦很快来了。
残卷浮现,三行古字在意识深处闪现:
药王谷北,子时三刻,生光,玄机现。
字迹淡去,眼前恢复清明。屋里一片寂静,月光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清冷的影子。她摸了摸发间银针,检查了一遍药囊。
她必须赢。
她睡去。时间一点点过去,远处传来打更声。
二更天的时候,屋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刻意压低。是翻墙的声音,掠过砖石。她耳朵竖着听,注意力集中在门口。
门缝底下,一张纸条被塞了进来。
她等脚步走远,才拾起。上面写着一行字:
“月圆之夜,她给了你了解药。”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这张纸条,她看了很久。
最终,她将纸条放进嘴里嚼碎,咽下。
三更天的时候,她听见屋顶瓦片轻响。她抽出枕边银针,闭目不动。
早上,她起身洗了把脸。发间的银针换了一根新的,药囊挂在腰上。她吃了半个馒头和一碗粥,走出客栈。
街上已经有人议论纷纷:“那个魏国女医,昨天救人是巧合吧?有人说她是靠运气蒙中的。”
她走到中央空地,站定。太阳升到头顶时,林疏月来了。那身紫裙映着光。她身后,仆从抬着另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人,症状和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燕南泠点头。
她走上前,蹲下,伸手搭脉。脉象浮而急,气息紊乱。她皱眉。
她抬头看林疏月:“他吃过什么?”
“你问我?”林疏月扬眉,“难道不该是你这个大夫来查?”
周围人又开始议论。
燕南泠取出银针,照前法施针——太冲、涌泉、内关。针落之后,毫无反应。
她取出甘草水灌进去。半炷香过去,仍无动静。
有人嗤笑:“看来林疏月抱对了人,这回可没那么好运了。”
燕南泠收针,站起身,直视林疏月:“你骗我?这根本不是中毒。”
“哦?”
“他服过解药。毒性已被压住,只是昏迷。你拿个健康人来考我,想让我当众出丑?”
林疏月冷笑:“胡说八道!谁说我给他解药?”
南泠盯着她:“你设这个局,无非是想逼我露底。但破局之人,未必是你。”
人群安静下来。
“你没有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她一步上前,“我只问你——还比不比?否则,这场赌斗,是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