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她蹲在担架旁,手指按住仆人腕间脉搏。呼吸微弱,皮肤发青,毒素已经入血。她抬头看向紫裙女子,声音平稳:“七步断肠散发作极快,你这人能撑到现在,是用了护心散吊着命。”
林疏月挑眉:“你知道护心散?”
“不止知道。”燕南泠从药囊取出那根弯针,在指尖一捻,“还能救。”
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几个药童交头接耳,有人摇头,说魏国来的女医不过如此,真有本事早动手了。也有人盯着她手里的针,等着看她如何施术。
她没理会。弯针沾了药粉,刺入病人膻中穴,轻轻一旋。针尾微微颤动,带出一丝黑血。她拔针,又换另一处穴位,动作不急不缓。
林疏月站在一旁,眼神变了。原本只是想试她深浅,若治不了,正好赶人走。可眼下这手法,分明不是寻常医者能有的经验。
一刻钟后,病人呼吸渐稳,唇色由乌转淡。燕南泠收针,擦去额角薄汗:“再喂一碗清毒汤,明日就能醒。”
林疏月没说话,只挥手让仆从抬走担架。人群慢慢散开,街边蒸笼的热气还在往上冒。她盯着燕南泠看了许久,忽然道:“你缺什么药材?”
燕南泠站起身,脚底的泡裂开,疼得她膝盖一软。她扶了下腰间匕首,稳住身形:“玄冰草。”
“那是禁地才长的东西,外人不能碰。”林疏月语气冷了,“你想采,得通过我父亲的考验。”
“我没时间等。”燕南泠看着她,“那人中的毒,需要寒性药压制。你不给,我就自己取。”
林疏月冷笑一声:“药田布满机关,夜里闯进去,九死一生。”
燕南泠没答话,转身就走。
夜深了。她躺在客栈柴房的草堆上,掌心旧伤隐隐作痛。闭眼瞬间,意识沉入黑暗。星渊残卷浮现,三行字缓缓显现:
“药田九曲路,左三右二避钉墙;子时三刻巡哨换,烟罗粉掩形无妨;玄冰生北崖,触之霜气侵骨肠。”
她睁开眼,翻身坐起,把这几句话默念三遍,写在袖口布条上。药囊里还剩一点迷神散,是温离给的,混合烟灰能遮气息。她将银针别回发间,推开柴门。
外头没人。她贴着墙根走,绕过几处灯火通明的院落,直奔谷北方向。药田在山坳深处,四周设了木栏,门口挂着铜铃。她伏在坡上观察片刻,等守卫换岗的空档,翻墙而入。
地面铺着碎石小径,她数着步子,沿左侧第三条路前进。走到第七块石板前停下,低头细看。石缝里有细丝反光,是机关触发线。她抽出银针,轻轻挑断两根悬丝,往前挪了一步。
头顶风声微动。她立刻蹲下,一片铁叶擦着肩飞过,钉进身后的树干。连环弩被触发了,但只响了一轮。她屏息不动,等周围恢复安静,才继续前行。
前方是片开阔药圃,中央立着一座石台,上面摆着陶罐。每半个时辰,守卫会从台边经过。她看了看天色,距离下一次巡哨还有二十分钟。
她绕到右侧第二条岔路,脚下泥土松软。她停住,用银针戳了戳地面,发现下面空心。是陷坑,上面盖了草皮伪装。她改走边缘岩壁,借着藤蔓攀爬。
北崖越来越近。风开始变冷,呼出的气息结成白雾。她裹紧外衣,贴着山体移动。终于在一处冰缝里看到一株泛蓝光的草,叶片如冰晶凝成,根部嵌在石中——正是玄冰草。
她取出油纸和小刀,正要动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两名守卫提着火把走近,边走边说话:“今晚风大,小心有人偷药。”
“上次有人闯,踩了翻板,直接被钉穿了腿。”
“活该,禁地也是能乱进的?”
两人越走越近。燕南泠缩在岩缝里,摸出药囊,将迷神散和烟灰混在一起,捏成一小团。等他们走到药圃中央,她将药团往地上一摔。
烟雾瞬间腾起,带着辛辣气味。守卫呛得咳嗽,火把晃动,视线模糊。她抓住机会,快速割下玄冰草,塞进油纸包,贴身收好。
刚要撤离,崖顶铜铃突然响起。她心头一紧——最后一道警戒线被触动了。
火把从四面八方聚来。守卫高喊:“有人闯药田!封出口!”
她贴着崖壁往东侧退,那里有一条密道,白天观察时记下的。可刚跑几步,前方冲出两人,举刀拦路。身后也有动静,追兵逼近。
她转身扑向崖边凹处,背靠岩石。几名弓箭手已拉满弦,箭头对准她胸口。
“别动!”有人喝令。
她没动。手悄悄伸向药囊,准备再撒一次迷神散。可药粉只剩一点,不够遮掩身形。
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道细疤。她盯着最近的弓手,计算他松弦的时机。
就在这时,一声清叱划破夜空:“住手!”
人影从林间跃出,紫裙翻飞,玉箫横握。林疏月落在她身前,背对着她,面对守卫:“都把武器放下。”
守卫愣住:“大小姐,她擅闯禁地,按规应押送长老处置。”
“我说,放下。”林疏月声音冷了,“她是来找玄冰草救人,不是来偷药的。你们真当药王谷的规矩,是用来拦救命人的?”
有人低声问:“您怎么知道她是救人?”
“我亲眼见她治了中七步断肠散的人。”林疏月回头看了燕南泠一眼,“她没求我,也没告饶,一个人摸进来,敢拿命拼。这种人,配做我林疏月的朋友。”
守卫面面相觑,慢慢收了武器。弓手松了弦,箭头垂下。
燕南泠站直身体,将油纸包放进内袋。动作很慢,但没有颤抖。
林疏月走到她面前,语气缓了些:“你拿到了?”
“拿到了。”她说。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林疏月看着她,“或者留下来,明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治好那个人。让我父亲看看,魏国来的女医,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多高的本事。”
燕南泠点头:“我留下。”
林疏月笑了下,转身对守卫挥了挥手:“都回去吧。这事我担着。”
守卫陆续离开,火把一盏盏熄灭。山风重新吹起,带着湿冷气息。
林疏月没走,站在原地看她:“你就不怕刚才那一箭射穿你?”
“怕。”燕南泠说,“但我更怕那人死。”
林疏月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拿着。这是护心膏,涂在伤口上能防寒毒。玄冰草的霜气,不是好受的。”
燕南泠接过瓷瓶,没推辞。
“你明天要是输了,我可不会再救你。”林疏月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但如果你赢了……药王谷的大门,随时为你开。”
燕南泠望着她的背影,把瓷瓶放进药囊。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发麻,是刚才攀崖时冻的。她搓了搓,活动了一下手指。
远处传来鸡鸣。天快亮了。